季忆坐在最后一排,背靠在瓷砖墙壁上,有些困倦看着桌上的物理试卷,水性笔在指尖机械地飞快转动。
她的眼皮沉地几乎要合上的时候,门口突然穿来一声喊——
“季忆,马老师找!”
手里的笔蓦然停下,眼皮抬起来,瞌睡散了大半。
听到“马老师找”这句话,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季年的事情。
季忆有点头痛,捏了捏眉心,拉了拉有些松散的马尾辫,起身去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
“扣扣——”两下敲门后,里面传来马连胜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进去,就看见身高已经冲到一米八的男生双手插兜站在窗户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他很瘦,尺寸偏大半码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窗外正盛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也驱散不了他的颓丧和淡漠,反而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是个不服管束的硬茬。
季忆进去之前,办公室安安静静,季年始终面无表情地偏头看向窗外,对马连胜的话置若罔闻,马连胜得不到回音,也不说话,和他一起等。
直到季忆进来,他才转过头来看她,声音有些嘶哑地喊了一声:“姐。”
他脸颊右侧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血痕,再仔细看,高挺的鼻梁上也横着一道血迹。
季忆心一揪,这才发现办公室的另一边也站着几个高二的男生,吊儿郎当地看向她。
季忆深吸一口气,走到马连胜办公桌旁,问:“马老师,您找我?”
马老师摇摇头,看向季年说:“过来,你自己和你姐姐说,干什么了?”
季年站在那里没动。
季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情愿地走过来,也不做声,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情。
“干什么?”季忆问。
季年没说话。
马连胜在一旁喝了一口茶,冷笑一声:“打架的时候很厉害,现在倒是不做声了。”
季忆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心里知道他应该受了委屈,于是手拉着他小臂,声音柔和下来问:“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季年听到这话,眼皮果然动了动,目光落在季忆拉着他的手上,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马连胜吐了一口茶沫打断:
“他都把人打进医院了,你说他这伤怎么回事?”
季忆眉头皱起起来。
其实她很厌烦马连胜,不到一米六的男老师,捧着一本语文教学书每天在讲台上之乎者也地讲大道理,结果学生都管不好,只知道叫家长,叫不来家长,就来叫她这个做姐姐的。
但毕竟在学校,她还是耐着性子问:“和谁打架?”
季年冷哼一声:“一个傻逼。”
季忆:…….
马连胜瞪了他一眼说:“高叁七班的,何泽浩。”
听到这个名字季忆恍然大悟。
一个典型的混子,常常在季忆班门口徘徊,给她塞过几封言辞恶俗的情书,没得到过回应。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口堵她,被季年撞见了,给了他一拳,被季忆拉走了,没想到今天在学校又起冲突。
马连胜说:“季忆,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季年的事情我只能找你。现在人家在医院,家长说检查出来脑震荡,要赔钱。你是高叁,何泽浩也是高叁,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关键的一年,我只能把你叫来,你看看怎么办?”
季年说:“我没错。”
季忆瞪了他一眼问马连胜:“他们在那个医院?我下午带季年去赔个礼,看怎么办。”
马连胜的眉头舒展开来,这种事情说到底是在学校发生,如果两方僵持不下,说到底还是对他这个班主任不好。他很欣慰季忆能拎得清,于是点点头把对方的信息写在一张纸条上告诉给了她。
季年和季忆拉着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和进门的老师擦肩而过。
带上的门的时候,她听见那位女老师对马连胜说:“这姐姐当的真吃亏。”
季忆感觉季年的脚步停下来,她拉了他一把,他才跟上来。
两人走出校园,季忆没慌着去医院,而是在学校旁边的药店买了瓶碘酒和棉签。
她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季年坐在花坛的边沿,头顶是茂密的大树,上半身被掩盖在树荫里,但季忆还是从阴影的缝隙中准确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这样说来,好像从小到大,季年的目光始终跟随在她身上。
季忆走到他面前,把碘酒和棉签放在旁边,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膝盖。
她站着比季年坐着要高,季年会意地打开双腿,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后倾,仰头看她。
季忆站近一些,两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她弯腰拿药,白色的棉签沾了碘酒,季忆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拇指轻轻抚上伤口的外缘,有碎发落在他的皮肤上,发梢随风轻轻扫动,有点痒,也有点燥热难耐,季年的喉头动了动。
“嘶——”伤口猛然一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啊,姐。”
“还知道疼?”季忆手一点没松,沾满碘酒的棉签压在的伤口上,“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说疼?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
季年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一躲也不敢躲,任由碘酒浸到伤口里,伤口火辣辣地痛。
“姐。”他双腿收紧,讨好地在她大腿两侧蹭了蹭,“下次不会了。”
季忆瞪了他一眼,“下次?还有下次?”
“不会!没有下次了。”季年知道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笑起来把鼻子上的伤口凑过去,“这里也破了。
季年总是一副乖戾的模样。他的眼睛很大,但眼角下垂,像是没睡醒一样,懒得抬眼看人。他笑起来很好看,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从小到大,但凡惹季忆生气,这一招屡试不爽。
季忆低头看他,阳光透过树荫落下深深浅浅斑驳在他的脸上,平常遮住目光的两扇睫毛现在也相是染了金粉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目光和阳光融融地流淌,嘴角向上,像是等着被安抚的小奶狗。
季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阿年,我知道你没错,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季年看着她,喉头突然有点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