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解开吗?”他瞥了眼lee的手铐,内心十分纠结,“我不能24小时盯着他。不在这小子身上装个定位器,我心里都不踏实。他是危险人物,去年在p市还杀过人……”
“可以装个脚环定位器。”吕安常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保证自己24小时盯着定位监控屏幕吗?”
“我不能,所以我认为还是把他囚禁起来比较稳妥!”
两人站在沙发前,并没有回避当事人。lee仰视着他们,饶有兴趣地聆听着,仿佛他们口中谈论的犯人不是自己似的。可是后来,范晓志越说越愤慨,lee不得不插话打断。
“抱歉,二位,能让我说句话吗?”他停顿了一下,在他们不表示反对之后,才继续说道,“或许有件事情,我应该早点让你们知道。”
范晓志瞪他一眼:“什么事,快说。”
“好吧。”lee尽可能用真诚的语气说,“我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警察抓小偷那套把戏,只是因为,我想来,所以就来了。如果我现在想走,你看——”
他展开双臂,做了一个摊手动作。他的右手食指勾着手铐,两个金属环在空气中轻轻摇晃,折射出银色反光。
范晓志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手上刚掏出来的钥匙,显然,现在看来,手铐已经不需要钥匙了,捏着钥匙只会显得他异常滑稽。范警官的表情逐渐变得五彩纷呈,他指着lee:“你……什么时候……我勒个去!你怎么打开手铐的?手铐坏了?还是我没拷紧?”
吕安常同样没发现lee是如何金蝉脱壳的,他的注意力刚刚一直放在与范晓志的谈话上,但回过神后,他很快就注意到lee右手腕内侧有一块不正常的皮肤损伤。然而,他什么话也没说。
“必要的谋生小手段。”lee把手铐丢还给范晓志,“我可以站起来说话吗?”
他左右举着手臂,慢慢从木制沙发上站起身,充分表现出自己没有威胁。作为一个常年与警察打交道的通缉犯,他已经完全懂得如何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以减少不必要的皮肉之苦。但其实更多时候,他的这些行为在对方看来更像是挑衅,往往会招致更多的麻烦。
他并不想哗众取宠,但是没有办法,如果真的被囚禁起来,会浪费太多时间。
“人们都说,制服野兽最好的办法不是关起来,而是驯服和利用,当然,交朋友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在范晓志还在检查手铐的时候,lee巧妙地引开话题,“范警官,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调查呢?”
“看来你有想法?”吕医生说。
“我的想法可能没什么价值,不过在我看来,秦箫的案子确实漏洞百出。案件报告上说她死于腹部的刀伤,一共有13处,凶手跟她同归于尽,是因为颅脑遭受撞击。”
范晓志皱眉:“报告的内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确定现在要问这个?”
“等等。”吕安常打断,“范晓志,让他把话说完。”他看着lee,“你说的漏洞是指什么?”
“明显极了。”lee垂下自己的手臂,“以秦队长的身手,对付梁越那种人绰绰有余,13刀,不可能。你们的工作人员还原过现场的状况吗?我想象不出这是什么样的场景。对此我有一个猜测,可惜没有详细的尸检报告,所以我不确定。”
“药物反应?”身为法医的吕安常立马就想到了。
lee认同地点点头:
“没错,我们不知道秦箫有没有被人下药。还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你们竟然会把案件的性质定为‘蓄意报复’。”
“这有什么问题?”范晓志忍不住问道,虽然他没有参与秦箫的案件调查,但是他今早特地去翻查过报告,并没发觉梁越身上有什么问题。
“案发地是商场对吧?”lee提醒。
“……”
范晓志愣住了。
是啊,如果梁越是为了寻仇,想要报复秦箫,怎么会选在商场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而且,案发当天是周末,秦箫没有固定的行程,梁越怎么会知道秦箫会在那个时间段去商场呢?
偶遇?临时起意?——更加离谱。
这样看来,梁越蓄意报复的说法几乎是站不住脚的。
“那到底为什么……”范晓志越想越心惊,“我只知道,那天是温梓琪和秦队一起去商场……”
“温梓琪?”
“呃……她是我们局里的一位同事。”范晓志含糊道,“其实她一直很自责,案发的那天她找秦队去逛街,后来两人中途分开,因为秦队身体不舒服,所以先回车上等……”
“有意思。”lee很有修养地微笑着,“这么说,温梓琪小姐安然无恙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怀疑——”
“我认为,所有人都值得怀疑,最佳办法,就是调出案发时的监控。”
“这恐怕有难度。”吕安常思索说,“案子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一般商场监控最多保存一个月,局里有存档吗,范晓志?”
“……没有。”范晓志欲言又止,“按理说应该有的……我回头再去档案库找找……一定能找到。”
“找不到也没关系。”吕安常说,“你不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我们现在所获得的信息都是二手的,这些只不过是猜测。”
“嗯……”
开始第一步调查就遇阻,范晓志有些垂头丧气,而且一想到警局里朝夕相处的同事里竟然有内奸,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他定定神,看向lee说:“监控记录我来想办法,既然你说要帮忙,那就请你下午跑一趟市第二人民医院吧,我本来打算自己去的,案发后秦队被救护车送往二院,也许当时负责急救的医生知道点什么。”
“这个不着急。”lee活动了两下手腕,“我想知道,秦箫的公寓后来有人去过吗?”
*
政园小区离警局不远,一条路直走,拐个弯就到了。范晓志和lee两人步行走过去,这一路上,范晓志反反复复打量lee,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说,你跟老吕是不是认识?”
在警局会议室关了一晚,lee依旧是昨天的那身装束,他的衬衫并没有太多褶皱痕迹,清爽的发丝仍然精神又利落。但离开警局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和之前巧舌如簧的样子判若两人。
两人走到公寓楼下,范晓志拿着矿泉水瓶,用瓶底戳了戳lee的肩膀。
“喂,问你话呢,耳朵聋啦?”
lee停下来,看他一眼。
“不认识,没什么好说的。”
“啧,你小子挺会装。”范晓志不似先前那般忌惮他,“不过你那点小伎俩,骗骗别人还行,别想骗过我啊。dr.j怎么会在s国?你框谁呢?也就老吕信了你的鬼话……你压根就不知道dr.j的下落对不对?”
lee没有答话。
“我们跟s国没有引渡条约,就算知道了dr.j的藏身处也抓不了他。”范晓志说,“你早就盘算好的吧?说要帮忙,肯定另有目的吧?”
“我承认,我确实有目的。”lee按下电梯,“我的目的是秦箫,这一点我从未隐瞒。”
“你老实交代,你偷秦队的骨灰干什么?”
“干什么我乐意。”
“嘿,嘴还挺硬是吧?”
这时,电梯下来了。公寓是两侧对户房型,所以电梯也是两侧双开,这一侧门打开,电梯里站着一对老年夫妇,两人手上各扶着一块比人还高的木板,似乎是家具上的部件。
范晓志思考要不要伸手帮忙:“这是1楼,你们要下来吗?”
电梯里的老妇人五十多岁,打扮却很洋气,纹着柳叶眉,画着全包眼线,她抬头看看电梯显示的数字,不住点头说:“对,对。”一边催促自己的老伴,“到了,1楼,你先下去。”
老先生有些迟疑。
妇人不耐烦说:“哎呀,快点下去啊。”
“到了吗?”老先生回头问她,“这是1楼吗?我们走的不是这个门啊?”
几秒过去,电梯门要关上,好在lee及时抬手按住。
妇人见自己的老伴还在犹豫,电梯外又有两个年轻人在等着,话说不通,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了。
“死老头,笨死了!这就是1楼,两边都能下,快点出去啦!”
妇人凶起来像是变了个人,把范晓志和lee吼得灵台一震。老年男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抬着木板吭哧吭哧从电梯里出来,一句没有反驳。
妇人随后也出了电梯,前一秒还是乌云密布的脸庞,后一秒又春暖花开,冲lee和范晓志笑笑:“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哈~”
声音又突然变得温柔无比。
“……”
进了电梯,门关上,范晓志才堪堪喘出一口气,拍拍自己胸口说:“我的妈呀,母老虎!比单位那群女的还可怕!”
lee按下楼层键,回头看范晓志。
“你见过真老虎?”
“这是比喻,懂不懂?女的,尤其是年纪大的,发起脾气比老虎还可怕!”
“……”
公寓八楼的走道里站着四个警察,叁男一女,他们脚边放着装工具的箱子和手提包。旁边801室的防盗门是敞开的,却没有一个人进去。
范晓志踏出电梯上前,锤了一下中间那个人的肩膀,歪嘴坏笑:“唉呦,陆大所长,好久不见。”
陆晨挡开他的手臂:“少来这套,你今天怎么调查到这里来了?”
“哎呀,哎呀,不就巧了嘛,省得我跑一趟找你要钥匙。我还想问你呢,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正好在这里?”
“那是挺巧的,这谁呀?”
陆晨朝范晓志身后抬抬下巴。
“这位,”范晓志回手搭到lee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位是我找来的帮手,他叫李——”
“李易。”lee忽然道。
范晓志愣了一下,舌头立马转过弯儿。
“——对,他叫李易,你叫他小李小易都行,哈哈哈……名字还挺好记的是吧?哈哈……”
“帮手?”陆晨刚好对上lee的视线,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皱起眉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
范晓志在背后捏了把汗,生怕陆晨看出什么,他挤挤眼,凑近陆晨耳边说:“这小子是林局长家的远房亲戚,刚留学回来,见见世面,你注意一下哈。”
陆晨点点头。
原来是关系户,懂了。
“秦队的住所老早就调查过,突然要重新调查,是不是有什么新线索?”
范晓志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别的案子没什么进展,所以想看看这边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人齐了。女警员从包里掏出鞋套和手套,分发给众人,这是场检的规范流程,大家司空见惯,老老实实弯腰穿戴。
lee站在最外面,他绕开众人走上前,女警员抬头见他突然靠近,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变了味道——是一股非常清淡说不上来的好闻香气,她赶紧低头把防护用品递给他,可是lee并没有接。他径直走进玄关。
“喂!你干什么!”
范晓志穿好鞋套,抬头一看,坏了,赶紧冲上前抓他,“不要乱跑,会破坏痕迹!”
lee扯回自己的胳膊,手插进兜里,站在客厅中间,左顾右望:“又不是案发现场,破坏什么痕迹?”
“行了,那你就站在这,别动!”范晓志低声命令道,“什么也别动,听见没有!”
其他人拿着工具小心翼翼走进来。
两名男警员,一名负责采样,一名负责拍照。那名年轻的女警察跟在陆晨身后,手上拿着笔和本子负责记录。只有范晓志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公寓面积不大,总共才80多平方,很快就检查完了,众人站在客厅里汇合,没有结果。
范晓志拎着两个证物袋从书房走出来,陆晨看向他,范晓志也摇摇头。
“电脑我检查过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以防万一,我把内存带回去再扫描一下。”
除此之外,他还在书柜里找到一个旧的数码相机,同样没什么用,但是他还是用证物袋装起来,准备带回警局。
得知没有结果后,陆晨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很平静地指挥下属收拾东西。
范晓志一边跟陆晨闲聊,目光频频朝lee瞥去,向他使眼色。范警官还指望着这位“帮手”能发挥作用,然而,lee看上去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地面发呆而已,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神情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这家伙,该不会就是来发呆的吧?
就在众人清点完毕,准备离开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走廊上电梯门滑开,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大家停下自己手上的事,目光全都看过去,那是个穿着蓝色短袖的年轻小伙儿,被众警员们像小白鼠一样打量着,尤其是,他手中捧着的那束花。
他看了看801的门牌,迟疑道:“请问……秦箫女士住这儿吗?”
陆晨不说话,范晓志也不说话。没人回答。只有lee走过去,指指他手上那束白玫瑰。
“这是送给秦箫的?没有署名?”
“呃……有的!”送花的小伙反应过来,连忙用另一只手从花束里掏出一张精美的卡片,看着上面的字,结结巴巴念:“是一位姓署名为‘山水’的先生送的,祝……祝秦箫女士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