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的孩子为先生交待的课业发愁,南街的小贩每日会支着摊子,日落而息。
李知昼在竹苑足足待了小半个月,她既顾念着边关的战争,又琢磨着无望的将来。
宫里面,魏意宁日日去看望李衍,这天她坐在床边,淡淡的说着这些天的事。
是太医告诉她,要每日说些话给他听,这样他能早些醒来。
“太医今日为你诊了脉,他说你脉象平和,应该要醒了。”
他听得到,魏意宁明白,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说不出更多的话。
李衍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只是两颊微凹,人清瘦了不少。
其实他和先皇很像,皆是剑眉星目,言行举止间有天子气概。这些话是旁人说的,魏意宁从不觉得如此。
李衍在她面前永远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百般迁就也换不来魏意宁的真心。
恍然间,李衍的眼皮动了动,魏意宁怕是眼花,起身仔细地看。
“你第一次离我这么近。”李衍声音是沙哑的,气息也很虚弱,挣扎着睁开眼,魏意宁在他面前,一脸探究。
同魏意宁说话,他从不称孤道寡,永远以“我”自称,他不愿意用皇帝的身份压迫她。
他醒了,魏意宁面色不变,只朝着外面道:“来人,皇上醒了,去传太医。”
侍者们涌入殿中,李衍独独看向魏意宁,她身形不减,茕茕孑立,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王太医仔细地诊了李衍的脉,又询问了许多,这才下了诊断,皇帝已无大碍,让伤口长着,调理好身体即可。
李衍昏迷的前几日毫无意识,朝中大事他丝毫不知情,直到几日前他恢复了模模糊糊的意识,仿佛听到有人说他的江山不保,想来除了皇后也无其他人会如此说。
侍女依照太医的嘱托煎了一副药,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在门外遇到了魏意宁。
魏意宁道:“将药给我,你下去吧。”
殿中静谧无声,李衍翻阅着边关呈上来的战报,眉头越来越紧,抬起头,眉头舒展开,是魏意宁正端着药走来。
她亲手呈上药,对方不接,魏意宁道:“皇上是要我喂吗?”
李衍道:“如若我确实这样想呢。”
魏意宁沉默了一会儿,道:“那皇上还是不要喝了。”
李衍笑了笑,他的皇后还真是诚实,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接过药,一饮而尽,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这只是普通的茶水。
“这些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魏意宁叫人收走了碗,她道:“听到又如何,是太医说这样做你会醒的更快。”
李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若是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开心一些?”
“我从没想过要你死。”自始至终,魏意宁的目光落在别的地方。
李衍忽然道:“有你这句话足矣。”
他们之间的心结不是一两日能解开的,然而李衍终于确定,魏意宁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恨他。
李衍披上衣服,胸口处隐隐作痛,他道:“张茂才,传旨,朕要上朝。”
晏家,府门前,晏照月正欲出门,一辆马车缓缓停住,一双手掀开帘子,那人正是她弟弟。
“你昨晚未回府?”
晏照月随口关心他一句,这人偶尔会因为案子在大理寺一整晚不回来。
“嗯,”他应一个字,再反客为主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晏照月:“我去朱府,承若在等着我。”
她和朱承若的书信联系不曾间断,甚至比写给家里的信还要多上一倍。
朱承若的父亲不允她要出门云游,于是她借着晏照月的笔走马人间,读过晏照月写的信仿佛自己也看过那些事和那些人似的。
晏照月心性洒脱,很少有事情让她挂念,旁人做什么她也不多问。因此即使晏照夜欺骗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无意探查,所以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百出。
大理寺的人说姚辞玉病了,晏照夜亲自走了一遭去看他。
姚府的人引着他进了内室,屋中一阵清苦的气味。
姚辞玉卧在病榻之上,双眼无神,瞧着就是虚弱的模样。
晏照夜道:“你居然病得如此之重。”
“是发了温病,这几日反复着,夜里最为难受。”姚辞玉料到晏照夜会来,他声音有气无力。
他病着还不忘大理寺,“大理寺中最近有何要事?”
“不曾有,最要紧的案子已经破了。”
姚辞玉明白他说的是庄瀚的案子,他感叹似的道:“乌黎的大君真是比他老子还……先培养暗桩,再刺杀皇上,最后发兵,他做的这些事活像是话本上的。”
晏照夜淡淡道:“他可未看过大虞的话本。”
和他讲话,姚辞玉忽然精神起来了,他哈哈一笑,“这倒是,幸而他未看过,若是看过那还得了。”
说话间杜鸣筝带着拏云来了,她道:“晏少卿果然是他的一剂良药,我瞧他都精神许多了。”
姚辞玉连忙道:“何出此言,和你一起我也是很有精神的。”
杜鸣筝显然不信他的话,低着头对女儿道:“拏云,叫世叔。”
拏云生得可爱机灵,她走到晏照夜身前,仰起小脸,声音清脆,“世叔。”
她头上两个小髻,发髻上佩着绒花小钗,藕荷色的,像春日枝头的新桃。
晏照夜不由得勾起唇,应着小姑娘,“拏云似乎长高了不少。”
拏云喜欢别人夸她,她拽着晏照夜一角,高兴道:“娘也说我长大了,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吃好多好多马蹄糕了。”
杜鸣筝眼里溢满笑意,她嗔道:“这孩子,满脑子都是马蹄糕,桂花酥。”
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围着晏照夜,他摸摸拏云的发髻,莫名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对吃情有独钟的人。
他的一瞬间出神被姚辞玉看在眼里,他当场拆穿,“你方才是不是想起了弟妹?”
晏照夜毫不掩饰,“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