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俗话讲得好,「宰相门第元帅府——门第户对」,你明白吧?”
“明白,陈太。”你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语气不卑不亢,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那么,恕我直言,你并不是我理想的儿媳妇……赵忠信之前在港圈政界内的确很有威信。但,现在他丑闻缠身,潜逃国外。你,作为他的女儿,我希望你不要影响到我家里的生意,以及我的儿子。”陆晓玥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太,您也清楚,不是我缠着你儿子,而是你儿子追着我不放。”
陆晓玥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眉宇间掺着丝不耐,问你:“你想要什么?五百万够不够?或者多送你一栋私楼?”
“你的儿子在你心中就值这个数?”你细眉微挑,笑眸中隐着讽意。
“赵欢,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你信不信,只要我断掉给衰仔的钱,你和他根本就坚持不到半年?”
“那么,陈太,你舍得让自己的心头肉受苦?”
“你……!”
最后,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陆晓玥真的狠下心,冻结陈毓明所有的卡,收回送他的几栋私楼,甚至连他的爱车也一起要回,一分钱都不给他用。
你和陈毓明牵着手,从繁华的中西区搬到杂乱的深水埗区。
“拒绝我阿妈的绝佳条件,真的不后悔?万一我以后养不起你,你要怎么办?”陈毓明问你。
“后悔做什么?难道真要我在她面前低头?”你晃了晃拉住他的手,信心满满道:“我好歹是个海归吧?报社也应该不会倒闭吧?等你养不起我,我就养你喽。反正,稳啖食不会太难。”
“赵欢,我真是要被你吃定咗。”陈毓明心里有温柔的触动之感,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你的腰,为你俯首,吻你的唇。
但是,无人能预料到,金融风暴会如此恐怖地来到。香港仿佛在一夜之间从繁荣变得萧条,到处是各种大老板跳楼自杀的传闻,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气氛。不久,报社老总话,他选择裁员是不得已的,都是为了挽救自己。
你不可避免地也受到影响。虽然你的履历要比不少人优秀,但裁员名单上还是罗列有你的名字。
你抱住小小的纸箱,里面装住你在报社的一切家当,返到出租屋。站在走廊上,你准备开门。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你转了身,原来是同样和你被炒咗鱿鱼的陈毓明。
往日肆意的卷发正乖巧地贴在他额角上,身上原本的白色衬衫已经变得灰尘扑扑,一双发亮皮鞋的光彩也不知所踪。你爱的应该是肆意张扬的陈毓明,不应该被生计或为谋食毁得这般,没了傲气,没了尊严。
你望着他,眼中的忧伤与苦涩愈深。
如果不是因为你,陈毓明可以继续当鼎盛公司的太子爷;如果不是因为你,陈毓明可以继续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你,陈毓明不会在香港大大小小的街圩之间来回奔波,厚着面皮同男女老少推销保险;如果不是因为你,陈毓明不会在香港的贫穷区和你挤在一间破败的、窄小的、弥漫着霉味的出租屋里,忍受周边邻居无休止的嘈杂与恶意的谩骂;如果不是因为你,你们不会困难到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不会为了一餐饭而烦恼;如果不是你……
“陈毓明,是时候了。”
他看着你,以惨淡凄楚的目光,看得你心都发颤。
原来打败你们的不是陈太,不是赵忠信,不是你与他,而是钱。
“赵欢……”剩余的话全哽在喉头,他说不出来。
“陈毓明,对不住……”你开了门,啪地一声关紧,用身体挡住,不想让他再跟你一起陷入泥沼中,苦苦挣扎。
“赵欢,赵欢,赵欢……”陈毓明在门外喊着你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凄凉,
“陈毓明,我欠你太多,我怕我会还不起……你回去,别管我……”
“你是要剜走我的心……”他不甘心地拍打着门,极力想要纳你入怀。
“陈毓明,你听我的,回去!”
僵持至夜半,陈毓明脸上的泪痕已被晚风吹干。他哑声道:“赵欢,你必须给我保证,照顾好自己。”
“……嗯。”
你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他走得极慢,脚步也极为沉重。
你心极痛,每呼吸一下都很痛,眼泪无声,不住地往下流。
回到内地,你投靠在广东珠海的舅父与舅母。他们两公婆其实靠着收租就可以过得很不错,但闲太久会令他们觉得不自在,所以才经营起一家大排档。此外,他们无子无女,与你是极近的亲戚,又加上你妈咪在失联前的交待,他们把你当女儿来待。
当然,你没放弃找工作。虽然中国不可避免地受到金融风暴的影响,但内地总比香港要好一些。因此,你比较顺利地同当地的一个小报社签下约稿合同,工作时间是自由的,得闲时还可以去舅父舅母的排挡帮手。
陈毓明找到你时,你正提着一大袋垃圾准备拿去丢掉。
你决定无视他,从他身边经过,手脚麻利地将垃圾扔进垃圾箱里。
往回走时,你故意走得很快,希望他不要拦住你。毕竟,你和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快要和林家小姐结婚。
“赵欢。”他猛地从背后抱住你,也不管你围裙上的油污是否会惹脏他昂贵的西装。
“陈毓明,你越界了。”你奋力挣扎着,不想他缠你。
“就一阵,一阵就好……”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呼吸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你的脖颈,酥酥痒痒的,令你不禁心惊。
“赵欢,我很想你……”他声音低沉,似乎含有些许委屈。
“好了吗?放开。”你用力掰着他的手,哪怕他会痛,你也会痛。
“我不会碰她……我爱你……”
你没听到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只知道逃,逃快一些,躲他远远的。这样,眼泪就不会被他看到,也不会让彼此都心痛到死。
港界几位商业大鳄好比面子,都出席到陈家的酒宴上饮酒。这,一度成为当日的新闻头条。报纸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之类吉利讨好的话铺天盖地。
至于你,就算不想关注,也会有人在你耳边谈起。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要求客人不准讲这些事吧。因此,他人笑之,或讥之,或艳羡之,都不关你的事。
深夜,你无法入眠,一个人出门,想去看夜海。你站在岛屿这岸,望向东南,海雾朦胧,香港那岸的灯火影影绰绰。此刻,周围安静到极点,只有夜风轻拂和海浪拍打的声音。
那么,这个时候,陈毓明在做什么?会和他的一班好兄弟饮酒至通宵吗?饮醉后会被人扶到新房里,同他的新娘睡在一张床上吗?他在睡梦里会见到你吗?梦到你之后,他会哭,还是会笑?
咸而微腥的水汽吸入鼻腔,不一会儿就以液体的形式,无声地从眼角处流出。原来,心碎时流的眼泪真的会又苦又咸。
另一边,陈毓明也没有入眠。应付宾客后已经是凌晨,他只记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大概是被人劝酒劝多了。
他没进他的新房,而是趁着没人注意,叫司机开车送到深水埗区,回到你以前同他一起住的破旧房屋里。
躺在床上,他脑子慢慢清醒,里面的人全是你,笑的、哭的、生气的、委屈的……他想你,想到要发疯。直至天色有微光,睡意才袭来。
日头悠长,时间照样过去。你逐渐习惯在夜晚为舅父舅母的大排档帮手,也努力学会不去在意躲在暗处看你的陈毓明。
他知道,你不想见他。惹你流泪,他又不忍。
但是,看到你和几个幼时的朋友说说笑笑时,他真的好嫉妒。
某一夜收档时,陈毓明笑着来到你面前的。他一凑近,你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见他伸手,你想躲得远远的,但他已经将你抱得紧紧的。
你愈挣扎,他抱得愈紧。
“宝贝,不要躲我,让我抱抱……”他语气委屈,突然之间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要给你看他和林芷仪签的离婚协议书。
“宝贝,你看,我离婚了……我们结婚,好不好?”他埋头于你颈窝,似是有哭意。
“陈毓明,你起来,好重……”你勉强撑住他,怕他摔倒。
半哄半骂中,你将他扶到长椅上坐着。
“你要去哪?”他拖住你的手,不想让你离他半步。
“坐好,否则我不理你。”你威胁他道。
陈毓明哪里敢不听?知道自己行路虚浮,帮不到你,只好恹恹闷闷地望着你,等你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
夜风凉,吹得他头微痛,意识也跟着慢慢清醒。
“未到半年,你就离婚?陈毓明,你是不是想欠多一个女人的债?”你忿忿地骂他,认为他过于儿戏。
“林芷仪要和她的保镖私奔,协议书也是她留的。”
“……你阿爸阿妈知道吗?”
“嗯。”
你望着他,默然无言。而他拉住你手,讨好地替你揉弄。
“陈毓明,你等等……这件事太突然了,你让我想想。”你推开他,瞥见他偷摸给你戴上的戒指——是六克拉的粉钻。
你一时发怔。记得好耐以前他问过你,想要什么样的戒指?你当时不过是玩笑,说要最贵最好的粉钻,还要它比张爱玲小说里面写的“六克拉粉钻”好看一百倍。他居然真的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赵欢,我不贪心,只要你这一世,可不可以?”陈毓明搭着你的腰,一双眼,灼灼地注视你。
你的心在猛跳,快得有点离谱。它令你知道,你没有办法拒绝他,这一生注定要「死」在他手上。
“……可以。”
陈毓明眼圈一热,将你紧紧拥抱,嗅着你淡扬微飘的发香,似乎得到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