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布衣后又家财散尽,他只得带一家老小回族中求生。唐族原不在钦州,而在钦州南部的梁州。在随唐房来钦州之前,在梁州唐族不过是尚可的门第,然而唐族沾着唐房的光,明里暗里吃收贿守逐渐壮大,成为当地唯几的名门望族。只不过,唐族在唐房求来时,将其拒之门外,好一顿羞辱。
唐房心气高傲,但为了家眷安宁只好屡次卑微求情,但对方却落尽下石,说养着他一家也可,不过要他交出手中的祖宅地契,这祖宅地契是唐房之妻拼命保下的,唐房之妻名叫刘芳凝,与唐房是少年夫妻,二人育有一女一子,均承欢膝下、被用心教养。刘芳凝性子泼辣大方,眼见自己的倒霉夫君散尽家财便算了,竟然还要把祖宅地契也卖了。当下便喝道:“世人皆知,莫到水穷时,不卖身后物。旁的我便随你了,若你要卖祖宅地契,从我身上跨去再说。”
这唐房心中确有百姓,但绝不是迂腐脑袋,思索后还是听从妻子之言。大善与小家可以不冲突。妻子已随他吃苦,又怎能一苦再苦?
对方见他们不应允,冷哼的眼看他们露宿街头。眼前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在钦州乞讨,二是回梁州老宅。
可他们一家人不愿意回梁州,哪怕那至少有容身之地。因为,万一有天湘之找回来钦州,却找不到他们可怎办?
于是他们打定主意,哪怕乞讨住牛房,也要留在钦州。
他们唐家一朝失势,众人推倒。连族亲都避之不及,他们不指望有何人能依信。可就在几日后,钦州富商策马扬尘急匆匆下马,当即便跪在地上叩拜长辈,道:“伯父伯母,小生来迟了。诗意,你脸上怎都是灰。”年轻清秀的男子风尘仆仆,鬓角凌乱,却一本正经的关心起唐诗意。
唐诗意性子随其母刘芳凝,在最窘迫的时候遇见心悦的郎君也不怯生,朗声道:“我刚去抢馒头了!那些傻冒抢不过我就凑上来打我,手上脏兮兮的把我都弄不干净了。”
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有点自豪。
那当然,父母每顿有东西吃都靠她!
闻言男子眼中没有嫌弃只有浓浓的心疼,他克制的递去手帕,唐诗意愣了一瞬,却摇头看他道:“不必了,言公子。如今干净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是填饱肚子。”
言凌仍拿着帕子,道:“我这月余一直在外跑生意,都晒黑不少,你曾说让我少晒点,晒黑就不要我了。”
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她的眼中不再单纯,多了很多戒备与故作的坚强。不知为什么,明明落魄的是她,言凌的心却很酸涩。
“我跑马赶来,只想问你一句,唐诗意,我有点黑了,你还要我吗?”
女孩像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愣愣的呆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张帕子上。那帕子一角绣了个很丑的铃兰,当时她为了省事,只给他绣了叁朵。孤零零的,看着好不可怜。可他一直将这帕子带着吗?这个傻的,竟然说这样的话。
黑、白有什么好在意的?比起一朝失去所有的唐家,唐诗意。这算什么呢?可他偏偏不提他们的落魄,只把唐诗意的在意当作在意。
唐诗意觉得眼前模糊起来,直到盈满的泪水无法被眼眶承受,倾泻而出的时候她才接过那张帕子,胡乱的往眼角擦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别人都避之不及,他偏凑上来。
“言凌,你,不必这般的。之前,我们只是,况且我家出事,与你已不...”唐诗意不知怎的,她平日绝非好哭的女子,此般却止不住的眼泪掉落。这些天她几乎支撑起大半个家,遣散家仆,将为数不多的物品收纳记册,撸起袖子跟乞丐抢食,跟族亲们对骂,宽慰官场失意、失去孩子的父母。她做的很好不是吗?从没有哭过。时间太少了,她根本没有空余去哭。
为什么他一说话,自己便哭泣不止?
言凌听懂她断断续续的言外之意,向唐房抱拳致歉后,他伸手环抱住哭泣的唐诗意,道:“诗意,失礼。但我想让你明白,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来你身边。”
此后的事,众所周知。唐家入赘了位贤婿,带了万贯家财,又将能赚钱的自己赔给唐家。
言凌入赘之事,是他情愿。他十岁孤露,跑商初期万般被人拒,只有唐家施以援手,待他如亲子。那年唐家的年夜饭热闹贵气,他像只瘦弱的老鼠躲在阴暗处看他们的幸福。他不打扰,他只是想看看过年是如何幸福美满的度过的。
谁知那个嗓门很大的姑娘眼尖的瞧到他,立马跑来将他逮住,他以为又是一顿少不了的羞辱。谁知道她说的是:“阿娘,小言躲这来了,你等着我抓他回去。”
原来这幅圆满的画中,有他的身影。
后来他天南地北的跑时,心中总有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