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伤口有些感染,日常生活与活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男人赤裸上身,胸膛结实宽阔,胸口覆着的白纱布早被鲜血浸透,刺眼异常。
军医小心替他更换新的纱布,虽是过了小半月,但每次见到这伤口,不仅是这些军医,就连杨安兴都愁得直皱眉。
这子弹真是只要再偏右一点点,便会击穿心脏,必死无疑。
赫连澈抿唇,强忍换药时胸腔传来的剧痛。他知晓自己侥幸逃过一死,不是小女人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她气得手颤打歪了子弹。
他现在闭眼都能忆起那女人当时的神情,愤怒决绝,简直恨不能他即刻下地狱。
密室阴寒,外面蓦地传来有节奏的轻扣。
杨安兴蹑手蹑脚至门后,警惕问,“谁?”
为了稳定军心,少帅中枪受伤乃是高度机密,除却他和少数心腹及几位军医外,其他人根本不知。
“我是沉泽言,有要事同少帅禀告。”
听到是沉泽言的声音,杨安兴方拨动密码锁。
“少帅,府里管家来报,夫人今日下午在房中晕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了身孕。”沉泽言巡睃周围,料想无碍,便当众说了出来。
话音落地,他见男人本还死灰的脸庞骤然璀璨,闪耀出莹莹光辉,简直连自己身上的枪伤都忘得一干二净,抬腿便要往门口走,吓得军医在后疾呼。
赫连澈喜不自胜,笑意漾满脸庞。
这个孩子终于是他的了,是由他和曼曼两人精血结合而成的孩子。
“夫人,总要吃些东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暖雪欲言又止,小瓷勺舀着银耳红枣羹往女人嘴里送。
“吃什么,不如死了干净。”苏曼卿侧过头去,连尝都不愿尝。
一想到那个恶人的骨肉在自己腹部生根发芽,她就恨不能亲手将这个孽种锤掉。
暖雪见苏曼卿实在不愿进食,只是默默流泪,也忍不住一壁叹气,一壁用帕子替她抹泪。
立在窗外,听了一耳朵话的赫连澈,只觉心底所有快活都因小女人的话,浇灭得彻彻底底。
他可以为了她,接受苏北北,仍当作亲生女儿养在膝下。
可这个女人现在却连为他生孩子都不愿,还恨不能一死了之,方遂了心愿。
他气得简直想冲进去,可是又听见她虚虚弱弱的声音,知道她整日缠绵病榻,到底舍不得。
从碧空洒下的光线那样暖融柔和,晒在赫连澈身上,他却只觉痛彻心扉的冰凉。
冬去春来,司令府因少帅夫人有孕,每个人都发了年底双饷,这个年自是过得喜气盈眉。
这日,苏曼卿扶暖雪手,几个月来破天荒头次走出卧室。她已显了肚,一步一歇,行动极为缓慢。
她知道赫连澈虽撤走一半守军,但却将她房内所有尖锐之物收起,连半根绣花针都没给她留。
他还命人去沛州请了一批厨娘,每日做好的饭菜汤水,都要四五个中医先尝后留样做记录,方可呈到她面前。
除此之外,他又让苏北北每日来陪她用餐,北北每次都要她吃一口,自己方愿吃一口。
日复一日,肚子竟这样大了起来,她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腹部有明显的胎动。
自她怀孕,他虽没见过她,亦没有同她说过话,但她知道自己是他的禁脔,是他锁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要她给他生孩子,她就只得乖乖的生。
今生今世,挣脱不得。
天工之巧,至开绣球一花而止矣。
这季节,庭院里的绣球花已结出许多秀挺的花苞。
曼卿出了卧房在自己院里赏花,她微眯杏眸瞧着,虽离盛开有些时日,但亦可从这花苞数量,揣测今夏美景。
花光柳影,鸟鸣嘤嘤,穿桃红春衫儿的小丫鬟本拿剪子在修理枝叶,忽瞥苏曼卿在游廊栏杆上负暄闲坐,便忙上前磕头请安。
曼卿见她脸似中秋之月,便问她叫什么名儿。小丫鬟又慌脆生生磕个头,低头回说自己叫银月,这段时日因老花匠病了,她便接替她活计,来这里照管花花叶叶。
“你去厨房端些热糕来,待会我们坐在这里,掷着打雀儿顽。”
曼卿侧过脸朝暖雪吩咐,回头仍饶有兴致跟银月聊天,一会儿问她几岁了是哪里人,又一会儿问她家里还有谁。
“原来我这里的花都是你在打理,怪不得这样周正,几株海天霞开得像胭脂脸样儿红,绣球花苞也结得大结得挺。从前花匠不上心,可怜还没到日子,花苞就被虫蚀光了。”
银月笑回,“夫人院里的花贵重,那些花匠不敢轻易用药,怕坏了根。我用的除虫药乃是我爹传我的,我们祖祖辈辈都用这个,老家有株百年海棠,现在还年年开花呢,全都是靠这药。”
曼卿顺她话道,“我房里有盆檀心,根部长了小黑点,你可匀我半瓶除虫的药水?”
银月犹豫,想着这药虽不致死,但到底有毒。她又只是个等级低下的小丫鬟,管家再叁叮咛,是不能进主人房里伺候的。
“算了,我也只是随口说的。”曼卿笑笑,作出一副不为难她的模样。
看着少帅夫人苍白面颊浮出的笑容,银月咬了记唇,硬着头皮从袖里掏出一小绿玻璃瓶的药水递过去。
她万般叮嘱,“夫人小心,千万别误食了,您怀着身孕,可折腾不起。用的时候也只需晃半滴在清水中,再用那水儿浇花根便可。”
曼卿朝她颔首,轻轻将小玻璃瓶儿拢进袖内。
一时,暖雪回来,手里端盘刚出炉白馥馥的芸豆糕。苏曼卿拣了两块赏给银月,剩下的命暖雪喂雀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