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迪的猫 - 第66章

高一八班在十中是公认的差班，班里的学生不爱学习，每日讨论的多是游戏、美食和潮牌，他们追捧潮流的态度往往表现得比做题更加用心。半大小子们倒不至于直接和老师对着干，但上课睡觉、玩手机、吃东西、甚至逃课都是常有的事，仿佛台上的老师在唱独角戏。曾也有老教师严厉怒斥过这群学生，但骂人视频被学生录像发到了网上去，差点被人肉网暴到丢了工作，最后由学校出面做了公关才得以平息。自那以后，老师之间有了默契，对高一8班就算是半放弃了，对他们的行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而大部分学生只会暗自窃喜自己成功反抗了强权，赢得了自由。
这样的高一八班最近来了个“怪家伙”——罗茂，一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插班生，在一群发育良好的同龄人中本应毫不起眼。他刚来就接下了班长的担子，不仅上课认真听讲，老老实实帮老师打杂，课后还主动打扫卫生，在黑板上写上学习重点和作业。因为他，高一八班的课堂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个会主动举手和老师互动的学生，一个会把题目全部做对的学生，一个会让老师眉开眼笑眼露惊喜的学生。
罗茂似乎表现得太不合群、太扎眼了些，但才相处短短几天，同学们也挑不出他的错来。他第一天就率先记住了所有同学的名字，温和地和每一个人都说上了话，真心实意地给不少人帮了忙。而且他自己爱学习却不会干涉别人的行为，甚至还会给违规违纪的同学打掩护。
“罗茂那家伙好像长得还不错诶……”一次课间，班里爱好打扮的女生小团体翻看着明星周边，无意间提起了话头。
另一个整理着假发片的女生附和：“啊，我也发现了，他皮肤白得离谱，眼睛又大，要是换个发型和眼镜估计有点小帅哦，可惜个子矮了点。”
第三个女生积极接话：“而且你们觉不觉得，他来了以后我们班都变干净了。以前卫生角又脏又臭，我看到都是他去扫干净的。”她没说出来的是，其实有一天放学她走得晚了，被卫生角突然窜出的蟑螂吓到丢脸大哭，是罗茂轻描淡写地处理了害虫还给她递了纸，然后把教室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她再也没见到过虫子了。
“他人是还可以啦……我上午低血糖，罗茂先给我吃了糖，又送我去了医务室。”又一个女生说道。虽然她不知道罗茂为什么会随身带糖，但差点晕倒的那一分钟她觉得罗茂真是救了命。
女孩儿们聊得起劲，殊不知对她们有意的几个男生在不远处听了这一耳朵的八卦，随后也在自己圈内对罗茂展开了一番品头论足，多是不满：
“女生怎么老喜欢那种死娘炮啊？”
“对啊，罗茂就是弱鸡一个，都不敢和我们打篮球，只会讨好女生。”
“切，书呆子，装逼犯罢了。”
另一时间，放学后的教师办公室里，两个留下进行收尾工作的老师正在闲聊：
“佰冰，你班上那群猪猪最近怎么样？”很多老师私下对高一八班的学生就是这么叫的，倒不是歧视学生，而是无奈的自我开解。
被问话的老师正是高一八班的班主任胡佰冰，他与交谈的老师私交不错，遂点了根烟心烦道：“老样子，冥顽不灵。”
胡佰冰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热血教师梦，但并不丰厚的薪水与日复一日繁杂的事务消磨了他的热情，他意识到只能将教师当做勉强糊口的工作，对学生过于亲近或者严厉都只会害自己吃大亏。更何况胡佰冰被迫分到的差班是个烂摊子，他完全不想为了几十块的班主任补贴损耗自己的精力，所以他选择了冷漠地完成最基本义务。既然学生对自己都糊弄，那就怪不得他也敷衍了事。
“新来的那孩子呢？我听其他任课老师说挺乖、挺聪明的，评价都不错。”
“你说罗茂啊……他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来我们班可惜了。”几天前胡佰冰还以为罗茂是哪家花钱送进来的富二代，只觉又是个大麻烦。却没想到罗茂是个出乎意料的好学生，这几天他把罗茂的言行看在眼里，不禁心生感慨。
“要是学校真的下通知大换血，那你说他、罗茂有机会吗？”
“很有可能……”
两个老师正在话头上，但虚掩着的门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对话。
“请问胡老师在吗？”说曹操曹操到，门口出声的正是罗茂。
胡佰冰只好转头喊道：“我在，进来!”
“张老师好，胡老师好。”罗茂进门先礼貌地和老师打了招呼。
“诶，你好。”张老师笑笑，然后对胡佰冰示意：“你继续忙，我就先走咯。”
胡佰冰点点头，把罗茂招过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走，有什么事？”
“我打扫完教室看到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想着能不能来问问题。”罗茂把题本拿出来，指出他想请教的地方。
胡佰冰先扫了一眼题目，发现已经超出了高一的知识点范围，不由道：“你总这么拼……管好自己也就罢了，为别人付出的劳动成果可不一定能得到尊重，明白吗？”胡佰冰意有所指。虽然作为班主任他不该对自己的学生说这种丧气话，但他也不想看到好学生因老实乖巧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整洁的环境会让我自己心情变好，而且……”罗迪看了看窗外还在打球的年轻男生们，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上高中的机会，我还能有这个机会已经足够值得庆幸了，所以我很珍惜。”
胡佰冰一时无言，他意识到罗茂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与泡在糖罐里长大的其他同龄人不同，明显要成熟懂事很多。于是胡佰冰沉思片刻，把烟掐灭在了易拉罐里，决定告诉罗茂一个消息：“下周就是期末考了，学校会根据这次期末考和高二开学前的测试成绩重新分班，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没有哪所高中不在乎升学率，十中的校领导最近开了会，决定借文理分科的契机重新调整班级构成。一则是为了挑选出最好的两个理科班和一个文科班作为重点培养，并以月考成绩淘汰制度刺激学生学习；二则是整顿整顿学生风气，打散那些刺头小群体分进不同的班级，利用越来越紧张的学习氛围推动他们改变。
罗茂没想到班主任会告诉他这些，有些意外。
胡佰冰补充道：“学校还没正式通知，但也快了。到时候期末出成绩了，也会开个家长会说这些。”
“我会好好把握机会的，谢谢您的提醒。”罗茂微微鞠躬，领了班主任的好意。
胡佰冰摆摆手，准备回归到题本上：“好了，讲完题你就赶紧回去吧。”
罗茂却道：“那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李睿吗？”
李睿就是罗茂来之前的高一八班班长。罗茂最近了解到李睿算是个相对上进的学生，曾和班上几个男生关系很好，但前段时间男生间似乎频繁起了些口角，然后李睿就请了长假不再来学校了。罗茂从老师和同学们的态度去揣摩，对这件事的细节渐渐有了些自己的猜测。
胡佰冰闻言又是一愣，似无奈又似赞许地对罗茂点了点头：“也好……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试着和他沟通过几次都躲着我，你要是能把他劝回来参加考试是最好的，如果不来也没办法。”
看来班主任对班上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关注，也对李睿的事想过办法。随后罗茂还从班主任口中得知，李睿和上了年级的奶奶住在一起，而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中大小事务基本由李睿自己做主。于是罗茂记下了班主任给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打算试着去李睿家里劝一把。
事情倒是比罗茂想象中好办。罗茂找上门的时候李睿正巧在家，但李睿一开始只是躲在猫眼后面装作不在，直到罗茂在门外说明了来意，李睿才惊疑不定地开门请他进屋。初见时，罗茂便发现李睿脸上有些尚未痊愈的淤伤，而且李睿看人的眼神躲躲闪闪带着胆怯——和罗茂想的差不多，李睿遭受了一定程度的霸凌。
校园霸凌的影响可大可小，未成年有时意识不到自己天真的恶意会对他人造成多大的伤害，霸凌者往往也得不到相应的惩罚，因为这类事在大部分成人眼里只是孩子的小打小闹，更何况李睿身边没有靠谱的家长撑腰。李睿没有明说自己被欺负，但罗茂能看出李睿对改变现状的渴望，所以罗茂相信李睿明白这次考试的重要性。
如罗茂所料，最后李睿明确表示要争取考试转班的机会，于是罗茂又给李睿讲了讲最近的学习范围才回家。
李睿有些像曾经的自己……罗茂不禁这样想，但他对李睿的同情和帮助也就点到为止了。
罗茂自认不是个纯善之人，在学校里全力以赴做的一切，一方面是为了对得起罗迪的付出，另一方面只是为了打发自己一个人度过的时间。
因为罗迪刚入职健身房没多久，要做的杂事特别多，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回家。罗茂看得出罗迪在新工作中找到了乐趣，她并不排斥这种忙碌的状态，所以罗茂也很鼓励罗迪投入工作，他觉得这能帮助罗迪更好地融入普通人的社会。可他自己却是非常容易感到寂寞的人，又对交友提不起兴趣，一旦手头空下来或者脑子停下来了，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罗迪在做什么、吃什么、有没有一样想他……所以罗茂只好让自己在学校变得很忙，而适当积累的疲惫感会让他回家以后得到的拥抱和亲吻变得加倍治愈。他还喜欢在睡前饭后与罗迪互相分享每日的见闻，也有意养成罗迪主动聊天的习惯，这样即使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参与彼此的生活，也会把对方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当期末考和家长会正式通知下来的时候，罗茂也如常告诉了罗迪。罗迪对这些事情的重要性没有概念，直言家长会和上班时间冲突了她去不了，罗茂便让她不用放心上。他有自信能处理好学校里的任何事物，他也能给自己开会，确实不用罗迪操心。
家长会召开前，先由学生们领着家长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最后只有李睿的位置空着，而罗茂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没动，惹得部分家长多看了罗茂几眼。罗茂已经提前给胡佰冰报备过，所以家长的人数就算是到齐了，于是胡佰冰站上讲台说了一段开场白，宣布家长会正式。
正此时，却有一串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哒哒声踏近了高一八班，随后罗茂看到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现了教室门口，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抱歉，我来晚了。”站在门口的罗迪一眼就在众人中瞧出了罗茂，直勾勾地对他笑笑，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