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一说“喂”,就听见成女士沉声问她:“所以钥匙真的丢了吗?”
育成澄不自然地看一眼周砥,转头小声地“嗯”一下。
“哼,育成澄你以为我会信吗?八成是你想去周砥家找出来的烂借口吧。”
成女士真不愧养了她快十八年,育成澄立马否认:“没有。就是找不到嘛。”
狐疑在听筒里放大了十倍:“真的?”
“真的!”育成澄说得坚定无比,自己都快信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人的!”
成女士叹口气,嘱咐道:“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又给人周砥添麻烦,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换好锁就回家,关好门窗,注意水电和天燃气。”
育成澄乖巧点头“嗯嗯”着,快速回避成女士的反复唠叨,绷着兴奋跟周砥回家。
上次来周砥家还是两年前,闭着眼都能说出的物品位置变了很多。客厅的小茶几不见了,变成了一块黑白方格的小方毯,原来长条沙发的位置挨着一只浅色的单人沙发,一个橘白相间的团子正趴在上面打盹。
激动的情绪不好显露,但一等周砥进了厨房,育成澄就立马踢了拖鞋,几步跳过去,跪坐到沙发旁,一把抱住肉肉的一团:“嗨!秀逗,你还好吗?好久不见呀!”
睡得正熟的秀逗乜了她一眼,又把脸埋进了自己柔软的身体里,团成一个球型。
育成澄有点受打击,曾经绕着她喵喵叫的小猫,体型迅速膨大不说,连性格都变得老成起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秀逗,你不认识我了吗。”她把脸贴近它绒绒的身体边,用手指戳戳它,“我是澄澄啊!”
回答她的只有缓慢起伏的睡姿。
育成澄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拽住正在加水烧水的周砥,高声问:“你是不是换猫了?”
“什么?”
“那不是秀逗吧。”育成澄比划着,“长那么胖,脾气还那么差。”
周砥按下水壶的烧热键,“当然是了,我也没换别的猫。”
育成澄跟着他走出厨房,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那它为什么不理我?”
周砥蹲在一旁,朝猫咪团子伸出手,“秀逗。”
秀逗的耳朵微动,迅速抬起头,在又一声的呼唤里直起身子,身体前倾,伸一个优雅的懒腰,跳进周砥的怀里。
周砥伸出手指逗着它的下巴,朝向育成澄,“你看。”
育成澄闭起因过度惊讶张开的嘴,愤愤戳了下秀逗肥乎乎的脸,很不满:“你怎么回事!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还是我把你抱回来的呢,要真说起来,我才是你的主人呢!”
要不是成女士对猫过敏,秀逗也不会被她直接丢给周砥。
“你是主人?你做什么了?”周砥问。
“……给它找了个新的好人家啊。”育成澄绞尽脑汁找到这么一句,“你不好吗?也没丢掉它。我一直以为你会恨屋及乌,两年前和我吵架以后就会把秀逗送人。本来你也不喜欢猫……要不是我当初硬塞给你。”她还记得当时周砥抗拒的样子,快在发怒的边缘,在她不断扯长的哭声里,最后还是忍受了秀逗不小心尿在他枕头上的过分行为。
空气哪里一滞。
周砥看过来的眼睛一瞬黯淡,很快低下头,像是在笑,语气却很冷淡:“是啊。我确实挺好的。你从小丢过来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我都接收了,你要的不要的,我哪个没在好好照顾。”
这话很正常,字和字的间隙里却全是别扭,育成澄直觉他有些生气。
“你……生气了?”猜测半天,育成澄还是打算直接问出口。
周砥抚摸秀逗的动作突然止住,半片沉默里眉间的褶皱更深,他移开眼睛,语气恢复正常:“我生什么气。”
育成澄摸不着头脑,厨房的电水壶发出提醒,周砥起身,轻轻把秀逗放进她怀里。
育成澄默默地抱着秀逗走了一圈,它还挺乖,看起来好像不情愿,但挂在她的肩头也没怎么扭动。摸一摸头挠一挠它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开始发出呼噜声。她稍稍欣慰了一些,周砥家还有活物记得她。
客厅的角落柜上,育成澄看到了自己随手丢给周砥的小鱼缸,她依稀地记得这几条活泼的银色小鱼是小学暑假和老育钓鱼的成果,她兴高采烈地抓回来,趴着观察了几天就厌烦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拿给周砥。
周砥的房门把手依然挂着一条发旧的中国结,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某次手工课的半成品作业。她拿着材料半天弄不会,周砥手很巧,几下就成了形。有了对比她受到打击,非要自己来,周砥一步步指导,弄到很晚还是歪歪扭扭得很丑。最后成女士来拖她回家,育成澄下巴挂着泪生气地拽着手里的线,“做不完了,明天会被老师骂的。”
她当然没有被老师骂的机会,周砥帮她缠好了剩余的。和周砥共同创作的中国结被打了高分后,小姑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扔了舍不得,收着也不知道能放哪里,最后,她塞进他手里,拍着胸脯:“我们老师说了,这个一定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还有台灯上胡乱贴着的贴纸,窗台一小排的多肉,细细数来,好像它们都曾属于育成澄,但一时兴起过后立马统统塞给了周砥。不管房间里的所有怎么变化,好像属于她的痕迹从来没有消失过。
育成澄艰难思考了一会儿,她对上秀逗如黄色玻璃球样的大眼,“所以……他还是生气了对吧。”
即使她想了半天,并不能完全理解是为什么。
周砥从橱柜最深处拿出育成澄的专用杯子,仔细冲洗了几遍。倒好热水后,杯身贴着的小熊防水贴纸有点翘起,他使劲按了按,指尖轻柔摩挲过卡通小熊的憨笑。
育成澄走进厨房时,周砥正靠在流理台,眼神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走近拽了拽他的袖口,“要不要跟我说说。成女士和同桌老说我屁都不懂,而且总是很气人,不过我还是挺愿意虚心学习的。你知道的啊,你要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生气啊?你一向都很……怎么说,都不怎么流露自己的情绪的,所以你刚才是真的很气对吧。但我刚刚想了老半天,还是不太明白。”
周砥拉回目光,落在育成澄比起两年前或者更早以前轮廓逐渐清晰的脸上。她在长大,甚至是超出他的想象,快速地长大。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一瞬间腾起的莫名其妙近似烦躁的情绪,他只是觉得,他终有一天会被这个总对他笑着的小姑娘抛向脑后,以某种惊人的速度,以某种顺手的姿态。像曾经爱过的小猫咪,不舍的小银鱼,心满意足的手工作品,疼惜的多肉植物一样。
无论有多喜爱,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转手给别人,再见面时依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我爱过”,这真心只是顺势的产物。
所以也别再说喜欢我了,反正你总会抛弃我,总会向前而去。
育成澄呆呆地看着周砥,他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有些伤感,甚至是迷茫,连好看的眼里都要飘起雾似的。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抚上他的脸,手掌轻轻在他的脸侧滑动,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吻。
原谅完全新手的她,根本不知道接吻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回忆着看过的那些电影,用唇瓣轻微地含住他的,舌尖轻探,在他的唇缘滑动。那是怎样的滋味?她无法叙述。大脑因这甜蜜的触感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