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王妃 - 第189章

对于洛德来说，他当然也是有过一段奇遇的。
不过这段奇遇并不完满，但对于他枯燥的人生来说已经能够反复咀嚼，再从中提取出复杂的情绪发酵在心中，日日夜夜成了一根尖锐挺拔的刺。
可是谁的心中没有几根刺呢，随着人眼界的开扩和年龄阅历的增长，刺会……越来越多，然后最开始的刺便不那么扎眼，甚至被遗忘了。
这一点作为完整经历过童年，旅居各地，青春期丰富，又在大人的世界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滚的薇拉来说，显而易见，没有所谓。
但洛德……他是青春期肆业的大龄精灵。当然，他的身体和思想乃至于学识都是不容置疑的成熟了，但他之于人情世故的了解，在某种意义上，在过于简单的人际环境中，就显得很像青少年了。
洛德心中不多的刺，显而易见，有几根是薇拉狠狠扎下的。
都说天才少年知己难寻，在四季如春仙境般的白兰森林里相识的两个人，一个女巫和一个精灵，却没有美好童话故事中那样纯真的底色。
“我听说白兰森林有一种其他地方都没有的花，在满月时节开放，如同繁星落入地面。”年轻的薇拉对洛德提起这件事。
“星碎花。”年轻的洛德一听就知道了，聪明的他看到薇拉眼中的期待，自然而然的提出了下一句，“我可以带你去看！”
薇拉惊喜地答应了。
洛德也很自傲，在那短暂相处的时光中，薇拉的见识多过他，如今也轮得到他为薇拉解惑了。
星碎花生于白兰森林的深处，在唯有精灵王族能涉足的里圣泉旁开放。
薇拉被年轻的王子带领着踏入那片美丽的禁地，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星碎花闪耀着光芒开放，如同大地上的繁星。
“真的很美。”薇拉毫不吝惜地称赞，“我走过许多许多地方，如这里这样的地方也很少见。”
洛德这么听着，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鼓起勇气开口，在她背后轻轻问：“那你可以在白兰森林多待一些日子，你是这里的客人。”
“不行啊。”薇拉轻轻笑了笑，“我是带着任务来这里的，我得回去。”
洛德抿了抿唇，眼神暗了下来，失望溢于言表。
然而薇拉接着说，“但没有关系，你可以给我写信的，我给你一个地址，我会继续给你分享我的旅程。”
洛德的眼神又亮了。
这一刻很美好，但显然时间没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后来呢？”洛德沉思的时间太久，卡莫催促起了后面的故事。
“后来？”洛德的眉毛一挑，抵着脑袋的指节咔咔响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她偷了所有星碎花跑了。”
“什么？”卡莫吃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摘了所有星碎花，第二天就离开了，离开了白兰森林。”洛德说。
星碎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解除诅咒威能的原材料，薇拉最初的目标就是这个。但薇拉却无法请求精灵赠送，这一族虽然具有种种美德，但并不是人们臆想中单纯的软柿子。
他们会酌情帮助求助者，但并不会全然无私的认可每一个请求。精灵从某种意义上，极其傲慢又充满仪式感，他们决不允许白兰森林的一草一木被轻易带走，更不在乎来客的诉求是多么紧急。
就像只有长寿种或者百年经营的家族才会委托精灵族制作刀剑，他们向来不接受时间限制，数十年上百年的工期很常见。
薇拉其实那时已经心急如焚，实在是库修斯一行人已经受了难解的诅咒数日。唯一能解咒的精灵女王陷入沉睡，传统情况和一般做法又根本难以拿到星碎花，她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我有苦衷，受命于人，请您体谅。”她留下了一张字条，只被洛德扫了一眼，就烧了。
女巫后来为了道歉送来的金银珠宝和奇珍异物，他本来想烧掉，但转念一想，被他用做了别的作用。
“冒昧问一下，您做了什么用处？”卡莫询问。
“我拿它们培育了食人花。”洛德平静的说，“在后方的森林中，他们茁壮成长，护卫森林，让大部分外来者都不得不擅自通过。”
洛德说罢，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角又浮现了一层些微的戾气：“那之后我就下令，所有外乡人必须回答我的叁个问题才能借道白兰森林，不然就去喂食人花。”
他面前的老师如此听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对，反而以示赞同。
“其实我那时候想着，如果能再相见就好了。”洛德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时候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重新回到了那种表情无波无澜的状态，“我想着，她一定答不上来我的问题，我再送她去喂食人花，也算是为这段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但那个女巫一直没来？”卡莫知道王子会出什么样的谜题，任何种族都会有“认知外”的事物，只要永远给他们“认知外”的谜题就可以了。
“不，她又来了。”洛德很苦恼，“嗯…带着一个戴银面具的骑士…解答了我的问题。”
卡莫的表情有些怪异：“她还敢来？不过这一次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
洛德把手放在了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的声音很轻：“那个骑士以为她要借道森林，但实际上……”
卡莫的呼吸急促起来，实际上？他也有些好奇女巫怀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她这次又有什么图谋。
“她给我送了你手中的这本书，还有一个请帖。”洛德开口，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轻轻笑了一下，“她那么努力骗我，是为了窃取一池的花，她又经历了这些危险和波折，就是为了给我，送张请帖？”
“请帖？”卡莫说。
“她邀请我参加她和人族王子的婚礼。”洛德缓缓开口，“她是女巫，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魔法师，更是个骗子扒手，甚至是个佣兵。”
“但我并未参加这个婚礼，更不祝福他们。”洛德继续说，“我并不仅仅是出于……私人恩怨，我更多的是判断，人类王族通常不会接受这样的王妃。那人族的王子还有野心和欲望，他的未来并不平庸，我看到了他如耀阳般燃烧的未来，我也看到了女巫化为灰飞。”
“您提醒她了吗？”卡莫询问。
洛德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双手在胸前交握，轻声道：“其实无论如何，我觉得她不该承受那样的痛苦，她值得更好的命运，和更好的死亡。”
洛德站起来，让风精灵零碎的细语充斥自己的耳朵，薇拉和那只黑精灵已经休息了。
他重新在嘈杂的信息，白兰森林的正反爱恨，不同的情绪中平静的阅读起来，就像他这些年做得那样。
*
“我想要和你好好的说一些事。”另一边，杜尔亲昵缓慢的和薇拉纠缠着，一边在她耳边轻语。
“你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合讨论的好时机吧？”薇拉有些慵懒的开口。
“在这儿，是个好时机。”杜尔在耕耘的同时不忘解释，“这片森林看似平静实际布满耳目，没有他不知道的，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此时此刻，就是他不想知道的部分了。”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是洛德。
薇拉闻言督了他一眼，细细的笑起来：“你很了解这片森林嘛～”
杜尔低头，啜吻她带着汗意的脖颈：“我只是和那个王子殿下有些缘分。”
“有些缘分？”薇拉低喘，“一般的黑暗精灵，可不会因为和谁有些缘分，而被白兰森林优待。”
“您就当我也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吧。”杜尔说。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胸膛：“好吧，继续说你想说的吧。”
“我想说的只有提醒啊…”杜尔说，“我知道精灵族的名声一向很好，强大，博学。但我美丽的女主人啊，您要知道，强大的背面是不容拒绝的暴力，博学的背面是深不可见的隐秘。”
“您要小心。”杜尔说。
薇拉若有所思，她的手指滑上男人的脸颊，被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比一般人类稍凉的体温让她打了个冷颤。
“这群精灵……其实是一群为了达成手段不择目的的怪物。”杜尔眼神阴霾，“但只是因为他们好像站在正义一边，很多东西都被忽略了。”
薇拉没说话，但她摸了摸杜尔的头发，鼓励杜尔继续：“为了他们心中的正义，也许他们会做出在美化下看起来不错，但细想其实相当恐怖的事呢？”
“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洛德。”薇拉笑嘻嘻的吻上杜尔，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但也不会完全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