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润学工科的,时间计算得无比准,十分钟不多不少正好敲开了琴房的门。
他一进门主动开启话题,
“对不起,来晚了。”
知臻展颜一笑,摆摆手,
“没关系,我下午都空的。”
知臻照例坐在一旁听他练习,她毫无疑问是整个艺术节七八个助理里面最负责的一个,只要是排练她必来陪着钟清润,有个学妹夸她敬业,那天拿了她一瓶乌龙茶的男生却做出呕吐的表情,直言不讳,
“她乐在其中。”
气得知臻咬牙切齿地用橘子堵住了他的嘴。
练习结束,钟清润从琴凳上起身,敏感地捕捉到身侧响起的快门声,他应声望去,恰好撞见知臻收回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也站起来,
“结束了?”
钟清润点点头,知臻拿起身侧的包,
随手关上练习室的灯,边扭开门边向少年提议,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食堂新上的油泼面超级好吃。”
钟清润带上门,走在知臻身边,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太能吃辣。”
不太能吃辣。®oūsнūшū.ρш(roushuwu.pw)
知臻一时愣住,呆呆地望向眼前的少年,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另一个声音,
“太辣了,我不行。”
是梁存彧的声音。
梁存彧吃不了辣,知臻不幸地第一次约他出来吃火锅时就踩了雷,傻乎乎地选了一个九宫格火锅,中间格子的红汤沸腾着翻滚的辣椒和花椒,辣意和麻意一齐冲进鼻腔中,红彤彤的颜色惹得人食指大动。
知臻无辣不欢,火锅尤甚,几乎沸腾的瞬间就夹起一片毛肚涮进汤水中,浮起的蒸汽隔住了对面梁存彧试探着夹起滑牛肉时发抖的手,毛肚弹嫩有嚼劲,混进麻辣鲜香的味道,四散在口中,知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像是进食后餍足的猫,知臻眯起眼睛的样子让梁存彧晃了神,火锅店里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眼底的闪烁,他慌忙低下头捞起煮到漂浮的的牛肉,猛地一闭眼塞进嘴里,入口最先品到的是麻,鼻子几乎控制不住地发酸,嚼了两口,汁水流淌出来,辣意后知后觉地无声间占领了整个口腔。
好辣。
梁存彧脖子根比脸颊反应还快,已经通红起来,两颊也漫上红意,只是一片牛肉就惹得他嘴里冒火。
知臻一时沉迷食物,等到她从火锅中抬头,终于发现了对面的梁存彧的不对劲,她眨眨眼,
“你不能吃辣?”
梁存彧抿起发热的嘴唇,摇摇头,微抬下巴,一如既往地嘴硬,
“怎么可能。”
知臻看着他面前几乎空碗的冰粉,狐疑地问,
“真的吗?”
梁存彧最好面子,又夹起根青菜想要证明自己,知臻看得心惊胆战,果不其然,吞下去的瞬间梁存彧的脸快要赶上面前的火锅红汤的颜色,红彤彤一片,她当机立断地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一碗冰粉。
“太辣了,我不行。”
梁存彧眼眶泪光闪闪,他丢脸地胡乱揉搓眼睛,努力试图掩饰狼狈。
他怎么能被辣哭了呢
“知臻?”
钟清润的声音把少女猛地拉回现实,她缓过神,朝他撑出一个笑,
“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啊,”她道歉,“不吃辣的话尝尝番茄面怎么样?”
钟清润点点头,
“好。”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一扇练习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屋内的人鱼贯而出。卞初良空着手从练习室第一个走出来,后面跟了叁个人。他双手插兜,张嘴正要提议今天晚饭吃什么,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到嘴边的话愣是吓得扭曲成了一声怪叫。
贝斯手习惯性地和他斗嘴。
“你怪叫什么,”眼神不经意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顿住了,表情瞬息万变,“嚯,熟人啊。”
梁存彧最后一个从练习室出来,一抬头,对面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正在被他们集体怜悯的错觉,这个奇怪的认知叫他瞬间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左肩背着吉他,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皱眉,
“看我干嘛?”
他们乐队的键盘手最为感性,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
“加油,走出来。”
梁存彧更加莫名其妙,键盘手好心地指了指前面,他掀掀眼皮,本没在意,只当是他们恶作剧,随意瞥去一眼。
少女笑着扭头与身旁少年交谈的侧脸电影定格一样闯入他眼帘。
梁存彧整个人僵住。
她头发短了,身材是记忆中的高挑,哪怕简单穿着平底鞋在陌生少年身边也没有多少落差,熟悉的肩颈线条,熟悉的眼波流动,熟悉的笑意盈盈,唯独盯着的,是个他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一声不吭,越过身前挡着的卞初良,跟在知臻和那人身后,卞初良赶上去拉住他胳膊,小声道,
“你要干嘛?”
梁存彧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卞初良觉得他非常冤枉,少年一双狭长丹凤眼底藏着的攻击性竟全数落到了自己头上。
亏得他那天还半夜接了这孙子的电话听他发酒疯到凌晨一点。
卞初良无比后悔。
也许是两个人聊得太投机,知臻和钟清润竟也没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背着五花八门的乐器,四个人身高都不低,却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放轻了脚步,把走廊里知臻和钟清润的聊天声显得格外清晰,
“你刚才为什么给我拍照片啊?”
钟清润问话一出,后面四个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竟比问话人更紧张知臻的答案。
知臻大方回答,
“因为好看啊。”
“啊?”
钟清润傻住,知臻却笑得狡黠,无辜地朝他晃晃手机,
“我说,我把你照得特别好看。”
听听,这是什么暧昧推拉。连前任众多的贝斯手都要自愧不如。
“要不要我发给你?”
钟清润真是不会接了,脸红红的,连连摇头,就差要举手向知臻投降。
少男少女并肩向前的画面看起来相当美好,树影在两人的脸庞上摇晃,直到身影最终消失在绿意尽头,感性的键盘手差点要当场开始编曲。
四个人尴尬地站在林荫路边,贝斯手察觉到梁存彧周身的低气压,突然一拍脑门大喊,
“哎呀,我行李箱忘拿了,我得回去取,你们别等我先走吧。”
转眼就消失了。
卞初良大骂他叛徒,一不小心竟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知臻的新目标怎么又是个艺术节参赛的?”
空气静了片刻,叁个人谁也没开口,键盘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谁不知道梁存彧当年就是在艺术节被知臻拿下的。卞初良挣扎许久,画蛇添足地跟梁存彧解释了句,
“没说你啊。”
键盘手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梁存彧脸快和身上的绿色T恤一个色,卞初良竟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满眼的绿荫更绿还是现在的梁存彧更绿。少年用非常明显的臭脸,说出了最虚假的话,
“关我什么事。”
卞初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搭上键盘手的肩,内心不屑。
装,接着装,那天晚上在电话里叁句不离复合的舔狗难道不是他梁存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