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周文笙跟着黎青青出了大门,拉住她不赞同的道:“青青,就算姐夫不去开这个口,你也不必如此落他面子,大家都是亲戚,何苦因着这事弄得不高兴。”
心里突然横陈着越不过去的委屈和失望,但黎青青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她侧着头将眼睛里涌上的泪意逼退了,才对周文笙道:“今夜我回母亲那里,她可能还不知道青则的事情,我去与她交代一声。”
铩羽而归,周文笙也有些过意不去,听她这样讲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当即就答应了下来:“青则不在,你去照顾一下岳母也好。我送你过去。”
黎青青母亲住的地方本就在杏花巷附近,二人同路,黎青青纵是想拒绝也不成。
她这会儿确实不想与周文笙同行,单是安静的走着,心中都有一股无名的烦躁。让她想对周文笙发脾气,但细究起来,周文笙也无甚错处。
但就是如此,才叫她烦躁。
默然走了一路,黎青青到了母亲家门外,也没叫周文笙进去,待他走了之后才敲门。
省去了前因后果,黎青青只对母亲秦氏道黎青则许是因着什么误会将李殷打了,秦氏对黎青则一直都有些溺爱,这一听,立刻以泪洗面,叫黎青青再去求情。
黎青青无奈道:“娘,若是求情有用,第一次便有用了,我……”
她说不下去,李殷这种小人,叫他得手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她绝不能妥协。
秦氏却不知女儿的难处,她道:“青青,听说那些狱卒都是凶神恶煞的,青则又是那样的性子,万一惹了官爷不快,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你再去求求文笙的姐姐,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要闹得以后见不了面吗?”
黎青青听着秦氏哭求,心里也是一团乱,秦氏的担忧不无道理,黎青则的牛脾气上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让她回头去求李殷,她也不愿意。
正在百般为难之际,耳边忽然浮现孟公子今日说的话。
或许,她可以找他试试?
……
第二日归家,黎青青用菱角做了一道菱角糕。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总不好空着上门去求人。
她在孟云壑家门口徘徊几步,才抬手敲门。
没几声,黎青青便听到一门之隔的脚步动静,忽然心思有点恍惚,门打开后,她的身影撞进孟云壑幽邃的眼眸里,昨日误亲他的尴尬场景又一次在脑海里翻腾作乱,黎青青蓦地红了脸。
“娘子早。”
她看着孟云壑嘴边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一直都是不带姓氏的叫她娘子。
刚才这句听来倒像是……
黎青青睫毛颤颤,为自己的联想羞愧不已,这般叫法许是孟公子自个儿的习惯问题,她在想什么?
于是,黎青青红着脸向他打招呼,只是因着自己那不对劲的联想,她的声音又软又怯,连眼睛也不太敢直视他:“公子早。”
“娘子可是有什么事么?”孟云壑看到她手上端着的糕点,心中已了然。
昨天才刚拒绝了人家,现在又要来求人,黎青青毫无底气,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昨天我弟弟的事,不知孟公子能否帮忙。”
孟云壑把门打开:“娘子进来说吧。”
黎青青也觉得就这样站在门口说不好,侧身进了门。
她还未站定,就听自己身后的孟云壑道:“娘子不必觉得有压力,或许这事在娘子看来有些难办,但我与我的朋友是过命之交,左右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远不如娘子手上这盘糕点重要。”
黎青青转身看向他:“公子……”
孟云壑却笑了笑:“娘子莫不是想说这糕点不是给我的?”
黎青青连忙道:“不是不是,是给你的。”
说罢,看着孟云壑脸上的愈见加深的笑意,心中忽然松快了许多,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她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孟云壑:“是菱角做的,兑了点桂花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孟云壑伸手接过来:“上次你送的肉酱就让我见识了娘子的手艺,这糕点怎会不合胃口,是我有口服了。”
他处处不叫自己觉得为难,黎青青自然听得出来,心里更觉感慨,“若是孟公子不嫌弃,日后还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就好,我别的本事不会,但这些小玩意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黎青青便回家等他的那边的消息。
她原以为此事需要些时间,哪知刚用过午饭,孟云壑就上门说事情解决了,她可以去大牢接黎青则回家了。
黎青青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回家略收拾了一番就随他一起去大牢接人。
路上,黎青青不禁问道:“不知公子那位朋友喜欢什么东西?他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总不好没有任何表示。”
“他不喜见外人也不爱这些人情往来,娘子不用客气,若真想报答的话,再给我做一份菱角糕就好。”
他这么说,黎青青也不好再坚持,左右事情已经解决了,其他的,等日后再说也不迟。
……
到大牢门口的时候,黎青则已被放了出来。
他远远瞧见黎青青的身影,拔腿就朝她跑了过来。
黎青青看他能跑能跳,想来在牢里没有吃亏,心中大石落下。
“姐姐!”
人到了跟前,黎青青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知道娘有多担心你?”
黎青则知是自己冲动惹事,难得没有顶嘴,只是好奇的看向黎青青身边的孟云壑。
“这位是孟公子,是我的邻居,若不是孟公子帮忙,你还要在牢里多呆几日。”黎青青向他介绍。
“多谢孟公子。”黎青则忙弯腰道谢。
看着这不知愁苦为何物的楞头少年,孟云壑只是点点头,思绪却又回到了上辈子。
眼前的黎青则是上辈子黎青青对他恨之入骨的根源之一。
黎青青跟了他之后,虽然因着他的不择手段而心生抗拒,但有段时间似是认命了般尚算乖顺,但黎青则大约觉得他姐姐在他身边受尽折磨,想尽办法要救她离开,一日还真叫他得了手。
只是在逃跑路上,黎青则跟侯府护卫打了起来,乱中出了意外,他的头磕到石头上死了,黎青青的娘亲因此哭瞎了眼睛,而黎青青也恨透了害她家破人亡的孟云壑。
知道他在黎青青心中的地位,所以对这个未来小舅子,孟云壑自然不能怠慢。
“客气,你姐姐言重了,并不是多大的功劳。我们边走边说吧。”孟云壑笑道。
姐弟俩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黎青则为什么打人,孟云壑也没问,他知道黎青则喜欢习武,便有意挑了他感兴趣的话题讲,黎青则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叁两句就叫孟云壑勾得提起了兴趣,二人不一会儿就相谈甚欢的模样,倒叫黎青青看起来像外人似的。
“你家中都是女眷,只有你一个男丁,对这事害怕担心你不让你去也是正常。”
提到姐姐和母亲反对自己习武,黎青则好大的怨气要发泄,听孟云壑这样劝,反驳道:“非也孟大哥。”这才聊多久,就变成孟大哥了:“我姐姐可不是她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先前在
淮南的时候,她爬树翻墙哪个没做过,我有些东西还是学她的呢……”
“青则!”黎青青稍稍落后二人半步,听到弟弟不着四六的胡言乱语,连忙开口制止他。
黎青则也发现自己不该在外男面前揭姐姐的短,吐了吐舌头不说了。
黎青青呵止完黎青则,下意识朝孟云壑看去,却见他往自己脸上瞥了一眼,那眼神大有调侃之意,嘴角还带着笑。
黎青青藏在袖子里手握紧了帕子,心中叁分羞叁分恼,还有余下她自个儿也说不清的情绪。
幸而他没有说什么,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到了杏花巷口,黎青青带着黎青则回家,与不同路的孟云壑分开走。
……
袁氏说被黎青青气到了,要去妹妹家住两日,黎青青表面没说什么,实则心中高兴得不行。
能不与袁氏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便是只有两天时间,她也高兴。
周文笙也高兴。
但他的高兴与袁氏离开无关。
他这两天赚了五百多两银子,不仅把那花瓶的钱还了,竟还剩下来两百多两。
周文笙把钱存到钱庄换了银票,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把银票拿出来看两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只不过这钱还不能拿到黎青青面前叫她知道,得过过明路才行。
叫他一下子给两百多两银子过明路,周文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找乔业。
但这事儿对他而言,简直是甜蜜的负担,根本算不得什么。
是以,听闻黎青则的事情被孟云壑解决了,周文笙只觉得喜上加喜,所谓祸兮福之所倚,自己倒霉后果然来了好运。
“孟公子既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可要好好感谢他,青青,你去买坛好酒,再做几个菜,我上次说要与他饮酒畅聊,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周文笙的兴致十分高昂。
黎青青本也有心感谢孟云壑,听他这样讲,自无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