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回来,她决定像梁禹森说的那样,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未来还远。但未来真的远吗?其实她是有些鸵鸟心态的。
说是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好,陶亦桑不太喜欢去思考未发生的事,因为凡事总会变化,分析得再多、计划得再多,不到来临的那一天,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有时候想想,她和江俨之间的事,是真的会有变化吗?陶亦桑不敢细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天一天过,直到大半年没联系的刘之宸突然发消息过来,说他找到女朋友了,也是他们当地人,在小县城里当语文老师。陶亦桑愣了下,回了句恭喜,心里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刘之宸说了句谢谢,又说:“她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放暑假了,我们打算去上海玩,有什么推荐的嘛?”
要来上海玩?陶亦桑第一反应是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紧接着又想到单是“上海”这两个字,就充满了光环吧。可惜她虽在上海生活近一年,其实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除此之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各种各样的酒店了。
真是惭愧。
陶亦桑自己没什么推荐的,便去问公司那几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几个人七嘴八舌推荐外滩、天文馆、豫园……说着突然有人问她问这些做什么,陶亦桑心里一咯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在打游戏的江俨,随口敷衍说自己有个朋友近期要来上海玩,所以帮他问问。
江俨游戏玩得正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反而让陶亦桑松了口气。
不过事实证明,她得意得太早了。
当晚下班后,陶亦桑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江俨突然发微信过来:【你朋友要来上海?】
陶亦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便斟酌着回答:【对啊。】
过了会儿,江俨又问道:【该不会是过年相亲认识的朋友吧?】
陶亦桑:“……”
男人的直觉,也这么可怕吗。
见陶亦桑迟迟不回答,江俨心里便有了答案。他对着手机屏幕冷哼了声,也不管她现在旁边就躺着赵悦婷,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陶亦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下意识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担心赵悦婷看到,然后毫不犹豫按了挂断。
不等她文字消息发过去,那边的语音电话立刻又来了。
看这情况,大有“不接我就一直打”的架势。
陶亦桑无奈,只得捂着手机悄悄出去,到另一个没人住的房间后,把门关上,这才小声地接通了:“喂?”
江俨直接开门见山:“陶亦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陶亦桑拧着眉毛,不敢太太声:“他就是突然说要来上海玩,问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江俨怒极反笑,“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你陪着啊?”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陶亦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为什么要我陪着?人家跟女朋友一起来啊!”
笨蛋!
江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顿了下,一时没接上话。
陶亦桑知道这波总算过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江俨,你不能总是这么杯弓蛇影的,你要相信我啊……”
电话那头,陶亦桑絮絮叨叨地劝他,她声音明明温柔,江俨却莫名觉得一丝冷意,他在心里无声地说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就像一只候鸟,短暂地在上海停留歇脚,恰好在此刻遇上我,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故事;可我们都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会归巢,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
因为刘之宸要突然来上海而引起的小风波,在陶亦桑这里很快被翻篇了。一周后,刘之宸果然带着女朋友来,陶亦桑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给他们接风,因为虽然她和刘之宸的故事没了下文,但两家关系毕竟还在。
不过这件事当然要跟江俨提前报备,免得他到时候又抱怨什么都不跟他说。
江俨听到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在微信里回道:嗯。
陶亦桑以为江俨没吃醋,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江俨不仅吃醋了,醋性还非常大,他不仅连续一周没跟陶亦桑说话,到周末也没有任何动静。
陶亦桑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生哪门子气,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自己也赌起气来,不跟我说话是吧,那我也不理你就是了。
这样的后果是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程永煜又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俩:“你俩怎么又吵架了?”
陶亦桑:“……”
程永煜想了想,提供了个方法:“要不咱们再去滑一次冰?”
这次陶亦桑和江俨同时答道:“不去。”
两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话音落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陶亦桑似乎还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皱着眉头,差点没把筷子捏断。
但她到底是个心大的,感觉这场矛盾来得简直莫名其妙,索性不再去想,但江俨就不一样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生闷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又回到年后刚来那会一副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样子。
又拖了一个星期,陶亦桑终于忍不住,周五下午给他发了微信:“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江俨正在工位上带着耳机看拍摄的教程视频,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下,他视线微动,但并未立刻拿起来看。
陶亦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回消息的意思,便转过头去,专心剪片子了。
临近下班时,江俨的消息才回了过来,冷漠的两个字:不去。
陶亦桑:“……”
她心底憋了许久的气也上来了,不去就不去,给台阶不下是吧,有骨气你就以后永远别去,真是气死她了!
她刚要摁灭手机,准备下班了,江俨却又发来一条消息:陶亦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做一场就可以翻篇不提的。
江俨鲜少跟她说这么深奥的话,陶亦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突然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害怕,像是长久以来被她一直视而不见的事情,即将要被他搬到台面上了。
晚上八点终究还是老地方见了。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个小时来到酒店,陶亦桑是后到的,推开门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边传来一点昏暗的光亮。
陶亦桑突然进入一个黑暗的环境里,眼睛还没适应,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才看到窗边隐约有道人影。
她先试探着喊了一声:“江俨?”
过了两秒,窗边那人才出声回答道:“嗯。”
陶亦桑心中稍定,嘴里抱怨道:“怎么不开灯啊。”
她打开手电筒找到墙上的开关,房间瞬间大亮,再转头看向江俨,他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靠着墙,右腿屈起,右手之间夹着一支烟,他转头看着窗外,听到身后的动静才看过来,神色倦倦:“你来了。”
说完,他伸手将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伸手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让风吹起来带走烟味。
这样的江俨,陶亦桑从未见过,她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在他对面的榻榻米上坐下来,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江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还记得我们去迪士尼那晚吗?”
迪士尼?陶亦桑皱着眉头,回想了下,点头,说记得。
那天他们在迪士尼园区里玩了一整天,晚上去住的地方后还遇到一对情侣在楼下求婚。想到这里,陶亦桑心底一颤,明白江俨要说什么了。
“你说,我们能像他们一样,一起走过5年吗?”江俨依旧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流,轻声问她。
不止5年,是1967天,陶亦桑在心里说道。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江俨终于转头,看陶亦桑,又问:“你打算年底辞职,离开上海?”
陶亦桑心里一紧,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似乎在问他怎么知道。
“赵悦婷无意间说漏了嘴,”江俨回答完她的疑问,看她神色实在紧张,便没忍住又加了句,“放心,没其他人知道。”
陶亦桑松了口气,心头稍定。
江俨把她这一系列反应收入眼中,不由得冷笑了下,笑自己幼稚,看,她的第一反应是怕大家知道,而不是担心要如何跟他解释。
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也不必跟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