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一礼回过头,大力甩开匡嘉晏的手:“你这不叫帮,叫搅和!”
眸光狠倔,是愤怒逼近临界值的表现。
两人认识足有四年,对对方的了解远比旁人更深,此时在路人看来的恼怒,在匡嘉晏眼里却成了一个稀奇的新发现。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有趣,也让他觉得有些心痛。
原来一向胆大妄为我行我素的重一礼,也是一个会胆怯的人。
“真是罕见,我不过就是给他打了通电话而已,你畏畏缩缩害怕个什么劲?怕他生气不肯见你?还是怕他真的已经把你放下,对此无动于衷?”
匡嘉晏笑了,但提起的唇角并不那么轻松,“虽说我这人不吃回头草,对前女友也算不上吝啬,但至少我曾经喜欢过你,我的接风宴上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却唯独不该因为一个除我之外的男人魂不守舍。”
所以呢?这就是他打那通电话的原因?
今晚本就是他逾矩。
重一礼不想再听,漠然迈开步伐。
“别这么不近人情,重一礼,我这是在帮你认清他的心。”匡嘉晏脚步徐徐地跟在她身后,“他要是还喜欢你、爱你,就应该马不停蹄地过来接你,否则他凭什么值得你继续浪费时间?”
匡嘉晏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但那方私心也只是建立在周誉执不再喜欢她的基础之上,若是那人对她还有喜欢,那么无论旁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可人心往往最禁不起考验。
匡嘉晏就是抓住了这样一点可能性,才敢胸有成竹地下注,“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了,我就赌他今晚不会来。”
重一礼停下脚步,侧目与他对视两秒才开口。
“……他会来的。”
即使被他戳穿了自己深埋于心的怯懦,即使重一礼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她就是敢肯定——
“他一定会过来。”
……
周誉执是在凌晨叁点四十才到达会所楼下的,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叁个小时,也就是说,重一礼在会所楼下吹了整整叁个小时的冷风。
匡嘉晏并不在意赌约的结果,一个小时前接风宴结束后就留下司机,独自叫车回了酒店。到现在,待命送她回家的司机已经在大厅沙发上睡熟,而重一礼还在等。
叁个小时其实十分短暂,短暂到京市深沉的夜色不曾因其消退半分,却也极度漫长,漫长到重一礼已经在脑海里再次演绎了一遍自己的前半生,以至于在看见从出租车上风尘仆仆走下来的周誉执时,她还没能完全从回忆里脱离。
凉风卷起他的额发,男人身段修长,步伐稳健,向她走来的每一步,都好似跨越了四年,翻涌着这些年来所有错过的好与坏。
重一礼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确信这不是幻觉。
脚跟站得发麻,刚迈开步伐双腿就开始打颤,没走两步就跌跌撞撞摔进周誉执的怀里。
周誉执稳当地扶住她的双肩,看着埋进胸口的黢黑脑顶,良久才低低叹了口气,“重一礼,你骗我多少次了?”
重一礼没有喝酒,但情绪却像被酒精浸泡过,变得不像她。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困的,或是单纯的深夜催人情绪化,听到这久违的无奈语气,重一礼忽地鼻酸,尤其是当她闻到他身上干净又略带成熟的男人气味时,泪意好像愈发收敛不住。
周誉执感受到女人的肩膀在压抑着轻颤,又淡淡地问了句:“你哭什么?”
骗过他多少次?早就数不清了。
重一礼不敢抬头,只说得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没一会儿,有个中年男人从门里跑出来,“先生您好,我是匡少的专用司机,匡少临走前嘱咐我送……”
周誉执看见司机手里的东西,摊开手,冷道:“车钥匙给我。”
上车时,重一礼的眼泪已经止住了,但眼底还是一片绯红,她安静地看着周誉执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将张扬的跑车驶出车库。
一路无话。
周誉执甚至都没问重一礼要去哪里,直接将车开到了阜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之后,车灯也灭了,停车场的莹莹白光打亮周誉执的半边脸,他松开安全带,转过头看她。
凌晨四点钟光景,周遭静得骇人,紧闭的车窗像是锁住了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
这一路重一礼都在等他说话,可是此刻她却忽然感到心慌。
周誉执启唇,“这是最后一次。”
重一礼眼皮一跳,立刻接上:“最后一次骗你。”
同一时刻,周誉执说:“最后一次帮你。”
重一礼错愕地盯着他的双眼,“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周誉执的眼神很冷静,也很陌生,“我很忙,不感兴趣、也没空理会你跟你男朋友之间的打情骂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打我电话了,挺没劲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哪来的男朋友?
重一礼知道周誉执是误会了那通电话的性质,“匡嘉晏他不是……”
周誉执不听她解释,右手搭在中控台上,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台面,发出沉闷声响,“最近一周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重一礼吃起回头草,又是来学校找我,又是买下24层那套公寓……”
重一礼眨了下眼睛,他果然知道了。
阜口小区安保严格,非户主别说坐电梯到他家门口,连小区大门都难进,遑论重一礼的跑车能在开进停车场时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就在今晚,我想通了。”说到这里,周誉执紧锁她的视线,从驾驶座俯过身,越过中控台,一寸一寸带着压迫感靠近她,“很刺激吧?偷情,在你男朋友的眼皮底下,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周誉执靠得太近,近到重一礼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可是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逐字逐句、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可是凭什么呢,重一礼,被你耍被你骗,尊严也掏出来被你反复践踏,以前的事我都认,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付出,怪不得任何人。可是现在呢,又想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
“周誉执,你觉得我凭什么?”重一礼轻声打断他,又在下一句话出口之前牢牢抓住他的领子。
他们两人相识得太早,很多东西都是算不清楚的,唯一清楚的是重一礼曾亏欠他一颗真心,如今话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重一礼仰头,吻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凭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