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回想得特别通透,理智上算彻底放下程璐了,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写结婚申请报告,只是情感还跟不上思想的觉悟。他只要一闲下来,坐着会想她,站着会想她,听到别人说一句“女博士”都能想到她。
易泓至今不明白,他的自制力还不错,而且早几年出的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自认练出了硬心肠。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在情感里这么软弱。可偏偏在程璐这边,他回回栽大跟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被她牵着走,完了吧,还魂牵梦萦,死活撒不开手。她大概是他命中注定的劫,让他神魂颠倒,又爱而不得。
时间一长,易泓大概懂了,她会成为他心中的一块伤疤,揭不得碰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事唯有安静地等它自行痊愈。等待是漫长且无望的,他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忘掉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停滞不前,因此,他决意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走出这段感情的阴霾,对既有的婚约负责,开启新生活,可又对重新谈感情提不起兴趣,成天纠结。
调到B市后,他轻松不少,任务不像以前那样多且难,偶尔还能回家过个周末。休假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没事干,碰到程璐以前好歹还有点烧钱的爱好,虽然为了那些爱好,他没少被家里数落,不过都算有事干。碰到程璐以后,他一休假不是火急火燎地往她床上躺,就是给她做家务烧饭顺带着增进厨艺,俨然是家庭主夫的做派。
但他和程璐如今结束了,家里也有保姆,很多事都轮不到他做,他休假就闲得发慌。
杨念芸知道儿子正空虚着,怕他回去找程璐,也怕他又去玩什么乱七八糟的赛车跑酷,时不时撵他去和未婚妻交流感情。易泓要敢说他不去,母亲能念叨到他耳朵起茧子。于是,他直接放弃挣扎,毕竟继续挣扎也没意义,不如躺平接受安排。
廖雪近期在B市有演出,他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约她一起吃晚饭。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廖雪很惊讶,而后欣然接受他的邀约。她对易泓暂时没有产生爱情的苗头,可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她愿意跟他培养感情。
当天,易泓早早出门。临出门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记得买花和礼物,恨不得亲自出马,手把手教他谈恋爱。道理他都懂,该有的礼貌不会少,区别只在于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反正,肯定不会像对待程璐那样上心。以往他给程璐买花,总是特意通过特殊渠道购入空运来的新鲜玫瑰,随便送出去的一条项链,全是精挑细选,没有半点含糊。
现在肯定做不到这么细致了。
易泓出门早,但他的目的不是提前去跟廖雪联络感情,而是去B市着名的奢侈品品牌集中地挑选礼物。B市富人多,购物中心无时无刻不是人挤人,他看这架势,人还没动,就已经累了。实在懒得往上走,随便在二楼挑个顺眼且人少的牌子进去挑选。
一位男销售热情地迎上来,询问他的购物需求,他沉思片刻,答:“贵的。”
这儿的商品既然被称为奢侈品,那就是普遍都挺贵。男销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疑惑,又不好直说,问道:“请问,具体什么价位呢?”
他略略思索,目光一转,盯上主展示柜上的一只棕色包包。他想,遇事不决就选最热门的,至少挑不出什么大错。于是,他爽快抬手一指,“就它吧。”
程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一直在琢磨接下去的事。要她低头去追易泓,有点难,要她干脆放弃,同样有点难。简而言之,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程璐的烦恼无处倾吐,乔疏雨就遭殃了,她天天被程璐追着问情感问题。
两人的对话永远都是一个劝,一个反驳,一个反驳,一个劝。后来乔疏雨实在受不了程璐,对程璐说:“你要是有这么多理由,你放他结婚去吧。”
程璐肯定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她发现自己对易泓的心思挺深的,虽然不至于爱得死去活来,但肯定不乐意随便放他去上别人的床。她可没忘记前几天她的心情有多差劲,那都是拜他订婚和假装有别人所赐。总而言之,她以前是没想清楚,现在想清楚了,而她一旦想要某样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要得到。
她为难地揉揉太阳穴,说:“不行,他跟别人睡了可怎么办?”
乔疏雨原来想笑她,不过她这话说到乔疏雨的点上了,她顿时产生兴趣,笑着说:“他现在还没跟别人睡?”
程璐相信易泓的话,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而且他的确不是那种容易移情别恋的人,责任感又重,和廖雪正式结婚前,应该不会和她发生关系。她笃定地点头,“没。”
“哈,”乔疏雨哈哈大笑,“你上哪找的纯情小伙?”
程璐双手抱臂,无奈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处男,哪纯情了?”
“欸,”乔疏雨笑够了,开始出些馊主意,“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这太好哄了。凭你的才华和颜值,一勾手,他肯定跪了。”
曾经是这样,现在未必。程璐郁闷地看她一眼,“要有这么容易,我找你做什么?”
程璐面临的难题是她不可能摆出极低的姿态,她想用最低的成本换取最好的结果,即跟易泓复合。可她一个叁十年来都在被别人追的人,哪有这种经验,根本把不住度。
乔疏雨一听,也犯难了,她这才想起程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最难搞的是,程璐还在碗的见证下把锅里的吃了。她仔仔细细地想上许久,给程璐出了个好主意,“算了,你先别管他,晾他几天。你可以先曲线救国,说服他未婚妻退婚。这种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最好办了。我认识廖雪,她是个不错的人,你跟她谈一谈,兴许有转机。”
程璐和乔疏雨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暗地里一琢磨,立即拍板定案,决定就照乔疏雨的方法做。关于这个决定,她有两点考虑:第一,这门婚事横在那里,迟早会是个阻碍,她先去掉这阻碍,届时跟易泓怎么耗都行;第二,廖雪不解除婚约,她直接横插一脚,传出去有损她的政治形象。
和乔疏雨分别后,程璐立即订了廖雪演出的贵宾席。她之所以不直接约人出来,有她的道理。她深知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的道理,而且冷冰冰地单刀直入不利于谈判。与其把场面弄得尴尬,不如用点怀柔政策,先展现出她的诚意,和人聊聊天,再谈正事。
程璐的算盘打得很响。临去之前,特意顺走母亲新购入的耳环,又停在音乐厅附近的一条小巷边上,寻找评分极高的隐藏花店。该花店据说是一位着名花艺师开的,她特意提前看过作品集,至少以她的审美来看是相当不错的,拿来送人不会显得没诚意。
她在巷尾找到花店,拉门的阵风推开店前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只见玻璃门上挂着的可爱小挂牌都一晃一晃的,而那串紫色风铃不安分地弹跳。许是里面装了香料,她停顿的几秒钟里,若有若无地方向拂过鼻间,心旷神怡。
这里处处都是小心机,可见花店主人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程璐进入花店,熟悉的旋律跃入耳中,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鬼使神差地,她低头观察自己的发丝,阳光映照下,它显出浅浅的亚麻色,还挺应景。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再继续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温馨,花草分类别样地归纳在白色展示架上,还有几束已经装饰完毕的花束安静地躺在正前方的恒温展示玻璃柜中。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端详片刻,那束鲜亮的向日葵十分夺目,橙黄色的花瓣展现着热烈的生命力,衬得周围的情人草和尤加利叶毫无存在感。
程璐刚想叫店员拿这束花,忽然发现,她进来后还没见到任何人的影子。这间店不是自助花店,今天应该有店员在在。她回首,四下看看,正要出声喊人,蓦地,两道人声融入安静的环境中,打乱她的呼吸。
她没听清交谈的内容,定定站在那,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良久,等两道声音的主人和她出现在同一空间中时,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我需要这束花。”
程璐的指尖对准了橱窗中的向日葵。
店员似有点诧异,她说:“抱歉,女士,这束花已经被这位先生订了。”
这里的向日葵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一般而言,花店的存货应该不少。她眨眨眼,笑问:“难道没有第二束了吗?”
“今天的向日葵已经售罄。”店员说着,瞥身旁的英俊男人,“这是最后一束。”
程璐并不是非这束花不可,她是非这个人不可,“哦,那我们协商一下好了。”
她说完,抬眼望向易泓,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也许你会愿意让给我。”
易泓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她出现得猝不及防,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克制转身离开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和春风得意的她对视,感情很复杂。那天把话说开后,他以为他的心思已经断绝了,对她无怨无恨。可惜,他逃不过爱而生恨的魔咒,对她的情没完全放下,所以还是有怨气的。当然,他能控制住他自己,而且这也不是他眼下关心的。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程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的转变实在太大,当天她还冷若冰霜的,后来虽然哭成泪人了,但持续的时间不长,他离开时,她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现在可好,她一改常态,不仅笑眯眯的,话里话外还挺和善。
他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心思,平复心情后,说:“订来送人的,你另外找一束吧。”
“我就看它顺眼,”程璐今天不弄到这束花是不行了,她上前两步,刚好立在他面前,再侧过头对店员微笑,“我们自己交流就好,付款的时候叫你。”
她是大美女,店员虽然是女性,也难逃被她的笑容所迷惑的命运,脸一红,应了声,贴心地准备零食茶水给二人。
店内的空间足够大,因为消费水平很高,一束花少则上千,多则上万,所以客人稀少,刚好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易泓跟她掰扯一会儿,她还是很执着,他就明白她是冲自己来的了,“那你想怎么样?”
程璐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两人原本一同坐着,她现在可能看得起劲,腾地一下站起来,继而俯身和他对视。两人的距离很近,她的鼻尖几乎能碰到他的鼻梁,而她还嫌不够似的,佯装身体不稳,按着他的肩膀撑住身体。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毫无杂志,可她这个人,诡计多端,狡黠圆滑,谁也猜不到她会出什么招。
易泓不允许自己再次犯贱,他任她碰,纹丝不动。程璐也不恼,她笑了笑,唇上的红留在他衣领上,手指摩挲他的下巴,“我想追你,从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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