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不刻意压低的时候异常清亮,透着一点的冷意,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
瘦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将她的手从盆里捞了出来。
沉之越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之上,眉心轻轻蹙起。
“你应该戴个手套。”
他拧开水龙头,把她的双手放在下面冲洗。
他侧身去拉水池旁的抽屉,胸膛无意识地贴住了她的后背。
程思予的后腰泛起一丝的战栗,莫名地觉得后背发冷。
沉之越感应到她身躯的骤然僵直,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他从抽屉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先把手擦一下。”
他起身走开,开始拉开其他的抽屉,去找橡胶手套。
程思予望着他的身影,心神却是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其他的兄弟姐妹是如何相处的,但必定不是像他们之间。
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生活过一起,他们如今只剩下一条相连的血脉。
这也是她唯一的武器。
沉之越找到手套便走了过来,看着她的手仍包裹在毛巾之中。
“擦干了吗?没有留盐在上面吧?”
他伸手过来握在毛巾之上,隔着一层绵软的毛巾,白净的指尖顺着她的一根根的手指揉开了来。
尽管隔着毛巾的包裹,但她仍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腹。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似是在做着最细致的工作。
本想要拒绝他的程思予仿佛被蛊惑了般,一时怔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清冷的面孔白皙如玉,偏偏右边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微微挑起,伴着他细微的呼吸声,仿佛沾染了一丝别样的欲色。
有力的指腹,顺着她的指尖慢慢地揉到了指根,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
最后又压住毛巾按了按她的手掌,才是把毛巾掀开来。
他拿出手套来就要给她戴上,程思予回过神来,摆摆手,“我自己来。”
沉之越沉默地把手套递给她,向后靠在岛台的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哥哥,是六岁那年离开林溪的吧?”程思予低头搓揉着手中的沃柑,向他问道。
“是。”
沉之越眼睫微敛,那时候的程思予只有一岁,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爸爸和奶奶去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程思予把沃柑,一个一个地放到水池里去冲洗。
“当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沉之越深吸了口气,“很抱歉,让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不容易。”
“其实还好,我上高中的时候……林溪有个企业家出资捐助贫困学生,一直在为我们提供援助。”
程思予笑了笑,眼瞳里映了清澈的水波,光芒闪现。
“我们每个月都会给那位企业家写一封信,高考结束,我很开心地在信里告诉他,我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他又托人告诉我,会一直资助我上大学,不过我拒绝了。”
沉之越黑澄的眼眸盯住前方那股透亮的水流,问她:“为什么要拒绝?”
“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赢取奖学金,也可以去打工挣钱。”
程思予眉眼轻扬,尽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更轻松一些,“尽管有些困难,不过都过去了。”
沉之越长睫微微落下,“对不起。”
程思予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哥哥,你没有对不起我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欠我很多很多,多到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全部抹杀。
沉之越抬眸看她,只见她眉眼弯弯,宛如一道新月,但眼底里却有晶莹的流光在涌动。
他知道那些是什么。
这些年来压抑的某种情感仿佛到了临界的边缘,他再也控制不住。
他缓步走上前去,面对着笑容逐渐散去的程思予。
她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似悲伤又似迷惘。
沉之越颤抖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想要再向下落去,揽住她的肩,抱住她的腰,却终究是忍住了。
沉之越托着她的后脑,五指张开,越过她深黑柔亮的长发,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已是一片沙哑。
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不可以说,只能汇成了这一句对不起。
程思予咬紧了下唇,无声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襟,他的心口。
“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沉之越默然片刻,深吸了口气,才是回答了她。
“十九岁。”
程思予眨了眨眼,落下一串无色的眼泪,嘴角却是轻轻地扬了起来。
她想起那张篮球场上的照片,十九岁的沉之越,干净的少年,朝气蓬勃。
她靠在他的胸口,静静地闭上了眼,感受到一片濡湿之下,他有力的心跳声。
十九岁的哥哥,正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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