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平白添了吐血的症候,暮雪也勉强能够自己支撑着在游廊里走上那么几步。
骊玄则因收了些雪水,索性在后园兑着前阵子供上来的鲜玫瑰花瓣想淘些胭脂。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算个闺中之友。”南成也收了初雪,不过贮了个小瓷瓮存上,留了那么一壶的量今日邀骊玄品茶。
骊玄一抬头还没张口,正看见不远处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青丝散乱,赤着双脚,只松垮件寝衣。
“小雪儿?”骊玄丢掉刚做好的胭脂,匆匆跑过去脱下身上轻裘把她裹住抱起来,同时用唇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幸好还没发烧。
这才想起来半是埋怨半是关心地责怪道:“怎么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知道多披一件。”⊓ǎ⊓ьéísнц.⒞ǒℳ(nanbeishu)
“哥哥······”暮雪捧着他的脸,身上的气力几乎都被这些日子里反复的内耗消尽了,停留不多久就虚弱的滑落下来。
她手凉凉的,像是半化的雪水,混合着冰碴,砭人肌骨。
骊玄把她轻放在铺了毛裘的躺椅上,套上鞋袜又掖好了才放心地坐在旁边另一把椅子细细观详。
她脸色很差,骨瘦嶙峋的,蜷在躺椅上感觉再来一阵风就能被轻松刮走。
骊玄下意识地隔着衣料握住她手腕。
“什么东西?”她不着痕迹地抽走手腕然后扭过头去看桌上的那只小胭脂盒子。
“亲手做的胭脂。”骊玄取过那只盒子,“你试一试?”
她未置可否,只定定地看着他,骊玄就用食指沾了些点在她唇珠上。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她毫无表情,眉眼疏离,像极了神龛上供奉的神像,不悲不喜。
暮雪五官冷峻,棱角分明,这一抹殷色更为她添了些令人惊心动魄的摇曳美感。
饶是骊玄定力惊人也难免有片刻的失神。
“我收到铃音的信了。”暮雪微拧过头去,不知从哪抽出一封信,“她说她弟弟今年尚未婚配,和我年岁正相当,还绘了样子······”
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道:“小雪儿喜欢吗?”
不知是问的口脂还是铃音信中所提及的丞相府公子。
“你开心就好。”
直到她的身形彻底消失不见,骊玄捂着脸上的信封都毫无反应。
“你真要把小雪儿搬出去或是嫁出去?”南成看完那封信惊得下巴都要掉下去了,心说你是不是都忘了她可一身杀人技,把她惹恼了,连你都难活命,“她还没成年呢啊喂!”
“知道,不过是该趁早建府,免得及笄之时移居府衙措手不及。”骊玄回过神来呷了口茶,但随后一个暴栗砸在他的头上,“让你不要跟小雪儿说那些胡话,不正经的话,你偏不听。”
“疼啊!”这一下带着十足的怨怼,把南成疼的倒吸一口冷气,抱头狡辩道:“你不是也动情了吗?能全怨我?”
南成心说我还提醒过你不要再这么宠她了,这茬你怎么不提。
欸,不对啊。
不正经的话?
难不成······
他伸手挡住骊玄的茶杯,阻止他继续以喝茶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的常用伎俩,直视那双灿烈如金的眼睛质问道:“小雪儿不会对你,也动情了吧?”
眼前人眸子一暗,脸上飞过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红晕,但随即“她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情爱?不过是小孩子对家长的依恋罢了。”
表面上云淡风轻,握着茶杯不住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想法。
“她还小?!”
“你是不是都已经彻底忘了她可是古籍上记载的那种最接近神之躯体的存在啊?!”
“也许是我多心。”南成敛容,“隐隐觉得这件事她不会一哭了之。”
骊玄抬头看云,若有所思道:“刚才她也很抵触我对她经脉的探察。”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把她牢牢地看护在视线以内,教她什么是爱,教她如何去感知爱,分辨爱······拼尽全力想用阳光驱散由于他的缺席而在她幼年心灵上凝结的厚厚冰霜。
那年他从父皇高高扬起的手中把她救了下来,却又因为骨子里那么一点对父皇和母后的畏惧而对她的艰难处境不敢闻也不敢问,反而是把她推到了更深的黑渊之中。
那天他亲眼看见暮雪十分娴熟的杀戮技艺时,内心第一反应不是厌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她本可以避免变成这样的。
这顿茶,两人喝得都是心事重重,最后南成像是洞察了这位好友的所有心思般拍拍他肩膀道:“人类有句话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后面的话骊玄没有听清楚,只是恍惚间想起古籍角落里的那句“妄开杀戮之端,以启封神之路”。
他的小雪儿,也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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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没有家。”暮雪摩挲着属于骊玄的那套大红色喜服,轻声呢喃,“我也只有你。”
她眉心一皱,吐出一大口猩红的浓稠轻笑道:“暮雪,你在怕什么啊。敢挡我们的路,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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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前阵子咳血吐血,还有突然间推开骊玄。
真正原因不是病的,而是因为内耗,她推开骊玄的前一刻,她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