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灯光,她走过去想一把摘下他戴着的帽子,反被他伸手牢牢地抓住手腕。
可遮挡已经被她打开。
她终于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看见。
在这堵灰白的,冷色的墙衬托下,他那张脸也呈现出像死一般的颜色。
望着他那双眼睛,她怔愣住。
黝黑的眼,有些粉调的唇,那张脸上还有许多颜色衬在他的皮肤上,青的,紫的,红的。
冷而悲,却好在这些颜色将他染的有血,有肉。
他曲着脸,好像叫她看见了丑恶一样,下意识的也松了她手。
“……你好像在埋怨我。”
她道,“为什么埋怨我?”
他不作声,连一个手势也没有。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很多跟她有关的事情。
她忽然开始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时候他还笑着递给她一瓶汽水,告诉她。
‘我叫李安南。’
柳臻背靠在他对面的门框上,目光落在他紧紧攥住的手上。
又过了好久,里头的沸水都要煮干了一样,发出急躁又干涩的声音。
她转身走进去,将火关上。
“啪嗒”的一声。
她还小,也不过十七岁,可她的感情不多。
这是她第二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感到无奈。
她讲,“现在你知道了……或许你早就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你说你喜欢我,那么李安南,要么你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不死不休的扑过来,要么就不要再来见我,把你的心思都收起来……”
他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抬头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左手伸出拇指,掌心向右,另一手轻轻抚摩左手手拇指指背,最后缓缓指向她。
‘我不是喜欢你。’
‘我是爱你。’
我爱你,可你不知道。
她道,“你怨我,我不懂得为什么,所以你没有资格叫我忍受。”
他被击中了。
柳臻猜想。
因为她立即看到这个人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枯死了,好像这句话一下就炸中了他的内心。
李安南确实,他终于意识到,他犯了大忌。
他自己是重活的,他凭什么,又为什么埋怨她。
就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他心里头那点阴郁就能怨她忘恩负义吗?
说来好笑,对她来说,他于她有什么恩,有什么义?
过了好半响,柳臻见他从口袋中拿出了纸和笔。
‘所以,你要我放弃你?’
她突然有些沉默,可很快她叹息,“这世界上又有谁真的放不下谁呢。”
这种感情就像是指甲一样,就算是剪掉了……或者,再夸张一些,讲的再痛一些,就算是拔掉了。
那也还是能再长出来的。
可李安南笑了。
他写,‘可我爱你。’
我爱你,这叁个字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她就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爱是什么感觉,爱太多了。
她对每个男人都保留着一点爱,只是或是多,或是少。
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上床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体验到快乐的时候她也差点以为她爱他。
可事实上,她没有。
“因为你还没试过别的女人。”
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于是他整个人靠在墙上,半驮着身子要融进角落的那片阴影中一样。
爱情就像是指甲一样,对她来说。
‘我放弃了你,你的生活,你要走的路还远得多。’
‘我放弃了你,我的生活,我要走的路就要走完了。’
柳臻看着他,“你不放弃我,就不要怨我,就不要思考值不值得。”
正因为你爱我,所以对你来说,爱情没有值不值得。
她走过去,缓缓抚上他的脸,轻飘飘的吻在他唇边。
她明知他们两人对爱情如此不同,却仍将他逼到崖边。
正是因为你爱我……
“我对你怎么样,对你好一点,对你坏一点,你就不能放在心上,就像是现在这样。”
“你不能看起来太难过,太悲伤。”
你这样只会叫她,叫她这样的人更想压榨他。
他攥住她的手,终是没有忍住,双手抱紧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
他小口的喘息着,发出接近哀伤的气声。
一声一声,在她耳边,在她眼前。
他看起来那么难过。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李安南,不如装作不知道。”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不去多想,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可他原是知道一切的,他仍愿意这样,终归只有一个原因。
一个说不尽,道不清的荒凉原因。
那就是爱情。
“我们都不要再较真了。”
捂着他的耳朵,她轻轻亲吻他额头上的那道崭新的疤痕。
李安南带笑的表情也仿佛变成一种伤痛。
这就是爱情。
“我也是喜欢你的李安南。”
这就是柳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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