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不重要?”
李露笑着摇了摇头,坦承道,“实话实说,我不想听,你知道我不喜欢为任何人改变,尤其在这件事上,我有我自己的主意。但…”她声音微微拖长,不刻意也显得凝重,“但你不同,如果我改变,可能是我真正认同你的建议,更因为你对我很珍贵。”
“我很相信这些。”沉慕完全确信她的话,声音从被李露捂住嘴唇的缝隙中流出,他点头,脸上露出些理所当然。就像他在乎李露一样,李露也在乎他,虽然二人付出的深度完全不同,但他若是感觉不到……不,恰恰是因为他很品尝过这份奇怪却甜美的口味,才像赌场内已然倾家荡产的狂徒般一次次毫无犹疑地向巨大的黑洞投以自身的情感和赖以生存的资源。
“我……”他开口,却被坏心的女孩给揪住嘴唇的一角,用指尖碾压过柔软的唇肉,非要自己先说完不可。
“嗯……珍贵程度大概是?”李露随意想着比喻,那些如春日初解冻河流上的树叶残枝与暗沉泥沙一起静静沉淀下去的感受,本是不易被察觉到和注视到的,也因不容易确认,所以,人世间才经常发生情人爱慕彼此的时间正巧错开的悲剧。
可这些,对李露来说,就像是伸手去摘熟透后沉甸甸垂到她面前的果子一样的轻松简单,她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并使用自己的天赋将它扩大了百倍,“如同被随手扔到厨房灶间的水粮,破旧而袒露倾颓的城门,在闲适平静的日子里连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却能在困顿艰难时给内心增添一份安定从容。”她这时才松开手指,清澈的眼眸安静地注视他,将嘴唇轻轻贴到男孩被她弄得充血红肿的唇瓣,好像在吻他,也仿佛只想凑近一点说话,“沉慕,你对我就是这样重要。为何要遮遮掩掩,欲语还休呢?”
“我真的很不高兴。”
“我很希望我开心的时候你也能够高兴。”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自己的私生活,又添上一句,“最起码你不能伤心吧,那就不好了。”
沉慕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简直在发光,忍不住把女孩抱在怀里,下巴则紧贴着她的额头,动手又轻又柔,仿佛在拥抱着他所面对的世界。李露被弄得很不自在,动动身体想从他的身边离开,“露露。”
“嗯?”疑惑的声音像猫咪一样懒洋洋。
“能不能让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旦受伤,阿姨叔叔和我都会很心痛,不要再独自去面对危险,把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会和之前一样,每件事都跟你说向你汇报的。”像在咬耳朵教唆君王不务正事的妖姬一般,沉慕也向李露提出了这些建议。
李露眨眨眼睛,心里一根弦骤然绷紧,脸上的笑容都未变,她是那种敌人刚刚露出一小点尾巴,就立刻扑上去撕碎吃掉的猫咪性格,看起来懒懒的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无论掌控欲还是斗争性都极强,敏锐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沉慕或许出于好心,心疼她、想为她分担。但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私下组成群体时会偏向于所有人平等,拥有相同对话的资格;男人要更等级分化一些,比如一个四人群体,会有一个领头,一个参谋,一个问题制造机器,还会有一个平淡无奇、不出错也没亮点的人,或是省略最后一个,以这种状态数倍相乘交叉,惯于组成金字塔形状的等级。
李露到底在满是男孩子的环境里长大,如今变成女孩子,也依旧明晰。况且,从来上对下才叫怜爱珍惜,下对上爱怜不是脑子进水就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这种关系无须言语述说,每个人都能自发地从社会给予的身份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等级,比社会学模型还要精准。所以……
她轻柔的笑了起来,像是一个坦承无心思的小天使,嘴唇覆在他耳边,呼出些温热的气,吹得沉慕的耳垂覆上微红,“有一件事将要发生,我确实很需要你的帮助……”
下午放学时,沉慕同意和他的父亲回家。他的生父,也就是沉元枫最近偶尔逡巡于学校或家的附近,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沉慕对此一直冷淡回应,沉元枫不恼不怒,只做和蔼可亲、被辜负心意的父亲模样。不过他现在倒很高兴,数日以来终于得到儿子的意态回转,手掌拍在沉慕的肩上,“沉慕,终于愿意见爸爸了,爸爸很想你,你妈妈也是,总是不许我见你。”态度自然可亲,完全看不出这男人曾经抛妻弃子,对孩子不管不顾十多年,又在失了另一个儿子后找上门来,将责任自然而然地抛给前妻。不过也是,在沉元枫看来,儿子既然愿意和他重归于好,自然是在知识和金钱中选择了后者,“家里的阿姨和妹妹也很想见你,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沉元枫也认识她,像对待小孩一样的弯腰,他也曾拥有一副出色相貌,否则怎么会勾引住两个出色女人的心,可是岁月不饶人,酒肉财色的不加禁止让他变得有些肿胀,西装下是遮不下的臃肿身躯,和年轻男孩的高挑清逸相差甚远,此时眼里是压不下的得意,“露露,是露露吧。叔叔好久没见你了,也带了东西给你。”
“我不需要。”李露不感兴趣的摇头,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对沉慕好些就够了。”
“那当然,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先将他带走了。”他想去摸李露的头,李露侧身一避,发觉沉元枫的手掌被沉慕抓在空中,“不要碰她。”
沉元枫笑着收回手,“不碰就不碰,你看你。”声音无恼怒,反而有点打趣的意思。
果然都不是什么善与之辈。李露默默想着,看着沉慕上车,一双眼隔着车窗和她对视,她挥手道别,也无甚担心,又不是被放养多年不受宠爱的私生子,他得到的待遇绝不会差,倒是林阿姨那里,这段时间要多陪陪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认识这么长的时间,又被多加照顾,无论沉慕生前死后,李露都一直把她当成尊敬的长辈和可信赖的亲人对待。话说回来,她和王霁的婚事也是因为林阿姨的劝告,也不知道怎么的,认识的长辈有一个是一个,都很发自真心地喜爱王霁,可以说是非常离谱了。
沉慕暂时离开她身边,李露依旧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学习、韩向路和江月怀、谢与烬、一点小小的邪恶计划,把手中的钱博得最大价值……放在一年半的时间里算不上什么,毕竟李露过去也是真材实料、没有托任何关系考上的,当时也没多认真,玩着玩着不掉课就足够,再找回曾经的感觉轻而易举。
可她计划要压缩成两个月内跳级考上原本的大学,使自己拥有一个可以被信赖的身份,时间一下变得非常稀少,事情也多要满溢而出,还好李露一向善于压榨自己,像昨天今日一样,凌晨从老师家离开后起早醒来,只睡很少的时间,其它都选择学习或做事,再把有些事合并交叉在一起,这样就能……轻松许多?
才怪。
只是说能喘一口气。
谢与烬见她已经是晚上,饶是他也是一惊,女孩子怀里抱着几本书,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汤壶,灵动的眉眼间有掩不下去的疲惫,她一进屋,旁边的看护阿姨立刻帮忙拿走汤壶和书,减轻她手中的力量。
“露露过来了,啊,还带了汤。”看护阿姨身姿高大雄健,李露请了两个,在看护的基础却更在乎力气,此时笑容亲昵,好像她是自己的孩子,谢与烬看了就烦,轻轻哼一声。可惜一大一小两个女性好像都没听见,无视他继续说话。
“嗯,我委托饭店煲的汤,取出带过来了,等会儿您看着他喝一些。”李露对着她笑,“今天也麻烦您,他给您带来困扰了吗?”
“没有。”看护立刻否认。
李露也不说话,双眸静静地看着她,看护阿姨的声音下意识的放软,这孩子笑容可亲,长得又柔和可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唯独不容忍隐瞒,也许是太关心病人,事事都想要知道,她将李露带到门外,小声道,“他什么都好,就是总想离开,可身体还伤着,我们不许,他就生气地骂我们,甚至想对我和朋友动手。”说到最后,终于是忍不住。
“这是他的不好,让您受委屈了,回头出院时把工资多给你们结一些。”李露温和地说,“我和他说,绝不能让他再想对你们施暴。”
“不用。不用。”看护阿姨嘴里推辞,脸上却露出笑容。
李露推开门,坐在谢与烬床边,将书放在膝盖上,他心里有气,索性偏过脸,李露轻声道,“你的脸色好差劲,我有这么让你讨厌吗?连护工阿姨都受到了连累。”
谢与烬脸色冰冷,“别装成这个模样。”
“怎样?”她疑惑地歪头,脸蛋软软的,其上的纳闷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谢与烬更烦了,干脆去瞪她,他生得俊美高大,这么看人吓人又威严,虽然是黑发,却会令人想起地狱熊熊燃烧的烈火,“看起来很好的模样,明明你是个……”他很想骂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李露不在乎,“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可是没有人看着,你到处乱跑,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声音柔得让人觉得要陷进云朵中。
“没有你拘着,我很快就会好起来,这点伤痛根本算不上什么。”谢与烬认为,自己的伤痛全是来自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子,她欺凌他,打伤他,又侮辱他,强迫他性交后又不让他射精,在他面前招来男妓,和年轻的男妓做爱,将他的精神和尊严全部踩在脚底,却始终笑着,太恶劣也太恶心,他无法原谅这个女孩。
李露用手盖住唇瓣,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你想骗我到那里?”
谢与烬警惕地看着她,两个护工因为是李露请来的,很听她的话,无视他的要求,即使他愿意给十倍以上的钱,也只说他是精神病患者,整日说些胡话,不能相信。他气急了,激烈一些想骂他们打他们,他们就趁医生护士远离时偷偷拧他的肉,把肌肤拧得满遍青紫,害得谢与烬旧伤未愈又添新痛,可以说是非常恶毒。至于为什么要说他是精神病,始作俑者恐怕就是坐在眼前的女孩子。
“没有。我没有骗你。你在医院花的都是我的钱,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一直拘着你?”李露无辜地摊手。
谢与烬踌躇,不敢信任,又不想继续在这里呆着受气。“你果真不会对我动手?”
“不会。”李露摇头。
“动脚也不可以。”他眉目冷淡又厌倦,显然对李露充满不信任。
李露微微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我只是第一次见你,太过喜欢,所以忍不住动作激烈一些。”她漫不经心地说。
谢与烬即便身上还痛着,尊严也迫使他站起,不愿再呆在这里,他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回望见李露正看着他,眉眼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柔和,双眸朦胧,仿佛渡上了一层水雾。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太累了。”李露的声音低低的,“很想过来见你,刚下课就过来了,还特意带了很好的汤。”这个下课,是指学校放学后再次补习的下课。
谢与烬冷漠的回了一声,“哦。”手指放在把手上,随时准备按下。
李露不慌不急,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慢慢着将汤壶打开,清甜的香气立刻盈满了屋内,“可惜汤了。”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只好我全部喝掉。”
“等等。”
男人的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
谢与烬全身疼痛,咬牙重新坐回病床,命令般傲慢的开口,“喂我。”
前七十章才写了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接下来会加快时间流速。
他认为程藤是男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