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曹贼在,国库的钱就没有富余过。户部的魏冕又是他的人,一提钱,不是疏通运河就是赈济灾民,到时候人家攻过来了,他们一文钱也不肯拿,让我们大郑的将士吃草皮打仗么。
说话的是龚肃羽的得意门生上官颉,天生长袖善舞,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深得永嘉帝青眼,又有老师关照提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右军都督府断事,上面的都督同知佥事还都是空职,因此皇帝要调兵都直接给他军令喊他去办,反倒是他的恩师龚肃羽这个兵部尚书,只有出主意的份,并没有实际调动军队的权力。
今日他来清辉阁是为了备战一事与龚肃羽商谈,他的话多少带着点皇帝的意思,龚肃羽的想法也会经由上官颉曲折地传达给皇帝,就避免了双方直接讨论时产生冲突的尴尬,又或者是两人打哑谜对方没听明白而误会。
出主意小能手裴蕴之也在,但是这钱的问题,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给龚大人变出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龚肃羽已经为了准备粮草应对开春后的战事弄得焦头烂额,虽然从各省粮仓调了点粮,但碍着首辅在上,又不好动作太大,而户部尚书是曹党,更是一毛不拔,就如上官颉所说,兵部常年都是啃草皮的衙门,分不到钱。
龚阁老站在书桌旁看着边关地图,烦躁地用指关节轻扣桌面,皱眉抱怨了一句:曹党不肯出钱,曹府可有的是钱。
这就是上官颉代替皇帝的好处了,因为这话皇帝不能接,龚肃羽也不能对皇帝直说,但是上官颉就可以。
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可曹鷃势力太大,曹党遍布朝野上下,要给曹贼定罪抄他的家恐怕比筹集军饷还要难。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一点也不藏私,能说的都给往明里说,看来永嘉帝并不是不想倒曹,而是觉得太难,倒不了。确实难,官官相护,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拿出来,自有一大票人会来替他佐证清白,毫无用处。龚肃羽一筹莫展,揉了揉太阳穴蹙眉坐了下来。
裴先生看龚大人头疼,突然出了一个荒唐的主意:大人,不如请蓝鹤姑娘来一起商讨,她身份特殊,又与曹太师有血海深仇,慧心巧思,或可另寻蹊径也未可知。
上官颉并不知道龚府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事,也没见过蓝鹤,对裴先生突然提出这么个人充满好奇,这边讨论军国大事,喊个女人过来干什么?而且还是个未婚姑娘,话说这名字听着挺耳熟,是老师的什么人呢?
令他意外的是龚肃羽纠结了一下,竟然同意了,真的让下人把蓝鹤叫了过来。
阿撵过来,这是我的学生上官颉,现任右军断事。兰涛,这是你师母。他如是介绍,把上官颉惊得下巴也要掉下来了。
蓝鹤面上一红,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老头既然说她是师母,她就成了人家长辈,没有长辈对晚辈欠身作揖的道理。
裴先生代替龚阁老大致说了一下他们的难题,蓝鹤安安静静地听完,低头认真思索,握住小拳头抵着下唇,她每次动脑筋都会做这个小动作,在龚肃羽眼里看来可爱至极。
古往今来,什么罪都可以商量,可以抹掉,可以宽恕,唯有一样是绝对翻不了身,旁人也无法求情包庇,甚至避之不及的大罪。
蓝鹤抬起头来直视龚肃羽,神色郑重,然后移开视线故意看了看上官颉,出于谨慎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三个官场老鸟和老狐狸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兰涛是皇上的人,阿撵不必担心。皇上也着急军饷,你随口出出主意,他不会怪罪你的。龚肃羽这话表面是对蓝鹤说,实则是给上官颉听的,好让他放下对蓝鹤的戒心。
谋反之罪虽重,但以曹太师的狡诈,哪里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他即便谋反也坐不上那个位子啊。上官颉摇摇头,蓝鹤所言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爷花点心思给太师布个局好了。只要皇上愿意帮手,以万岁爷的手腕,定然可以拿下曹鷃的。蓝鹤面无表情地反驳。
龚肃羽闻言皱眉,不认同地问道:阿撵是叫我栽赃嫁祸?
兵不厌诈,越是人家想不到的计策才越有可能成功。栽赃嫁祸难道不是曹鷃老贼的惯用伎俩么,好用得很。
蓝鹤撇撇嘴,提到曹太师她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说完后她又仔细想了想,龚肃羽正要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却看到她脸上神情突然古怪起来。
不一定要栽赃嫁祸,也可以把他逼上梁山,他做不了皇帝,但他可以另立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