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敲门,大大咧咧道:“行了行了,我来收拾,你跟我说说怎么弄。”
四处扑腾的鲜虾被修长有力的手捡起,重重摔进盆里,头晕目眩,活力也消减叁分。
剪刀利索地剪掉虾须虾脚,牙签自头部下方第二段关节戳入,挑出完整虾线。
这虾干净,虾线透明,腥味也不算大。
“怎么样,厉害吧?”程晋山几分钟处理完毕,扭头邀功。
项嘉依然冷着脸,将盆接过去。
葱、姜、一点盐、几勺料酒,进行初步腌制。
这么新鲜的虾,白灼最好吃,取其本味。
耐心等待十几分钟,烧一锅清水。
水开下姜片,将腌好的虾倒进去煮。
等水再次沸腾,再煮两分钟,捞出来,泡一泡冰水。
冰格里还剩几块冰,程晋山一股脑儿丢进新买的可乐里,仰脖“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ƒùsℎùταńℊ.Ⅽοℳ(fushutang)
“爽!”年轻男孩子火力旺盛,他也不嫌冷,被丰沛的二氧化碳征服,快活地打了个嗝儿。
接下来,只差蘸料。
葱、姜、香菜、盐、糖、生抽,最重要的是要加勺醋,解腻提鲜。
再烧点儿热油,往上面一浇。
你要是喜欢,可以滴两滴芥末油,那股子刺激性滋味直冲天灵盖,结结实实打两个喷嚏,脑袋都变清醒。
泡过冰水的虾壳很好剥,完整的虾肉吸饱蘸料,进入口腔。
酸、甜、咸、辣,多种味道在舌间迸裂,到最后,只剩下本来的鲜味。
肉质富有弹性,和牙齿发生亲密互动,咬断嚼碎,咽进喉咙,细细回味片刻,又开始和下一只的奇妙恋情。
残骸在桌上堆成小山,程晋山站起身:“我再煮点儿汤圆,你吃不吃?”
项嘉不是很饿,轻声答:“吃两个吧。”
程晋山煮了大半袋。
大海碗里漂浮着十几颗圆球,黑芝麻味的最便宜,味道也不差。
他“呼哧呼哧”吃得兴起,又从抽屉里翻出包辣条,咬两根吃一个汤圆,表情满足。
奇奇怪怪的搭配方法增加了。
他的生活终于变得有规律。
早上和项嘉一起出门,九点前到摊位,帮着林叔卸货,给鱼加氧。
等客流量上来,林叔负责称重、刮鳞、收拾内脏,程晋山就站在他旁边,“哚哚哚”手起刀落,斩成大块或是小块,装袋交给客人。
他动手能力强,没几天就熟悉了全套流程,开始钻研剔骨切片等精细技艺,唯独在算账上不太灵光。
说到底,还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林叔那儿的计算器不好用,按键老是失灵。”不忙的时候,程晋山就窜到项嘉这儿,帮她搬栗子,干些体力活,也算知恩图报。
他顺手抓了把葡萄干,边吃边抱怨。
“……”项嘉不好说一百以内的加法用不着计算器,随口敷衍他,“那就再买个新的。”
“林叔不让买。”程晋山眼睛尖,远远瞧见那边又开始上人,立刻拍拍手,“走了。”
他对第一份技术型工作倾注了无限热情,勤快得很,没多久就讨得林叔喜欢。
林叔冷硬固执,不善言辞,被市场上的人起了个外号——“倔老头”,轻易不和人闲话,对程晋山却实打实的好。
程晋山抱着一堆半新不旧的衣服,对项嘉炫耀:“看,林叔送我的!”
他拿着件颇为符合他审美的皮衣在身上比划,臭美得很:“我检查过,一个洞都没破,看着值不少钱。”
项嘉觉得他最近往自己这儿跑得太勤了些,有意拉开距离,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程晋山直接换上,将其它衣物寄存在她这儿:“下班带回去。”
她不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咱们市场新装了个自动售货机,你看见没有?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就在水果区角落,离这儿不远。
项嘉早上注意过,里面摆满一块钱一包的小零食。
“给我俩硬币,我去研究研究。”程晋山对新鲜事物保有旺盛的好奇心,跃跃欲试道。
项嘉从口袋里摸出两枚,放在柜台上。
程晋山前脚刚跑,对面的香姨后脚就走上前。
“年轻人就是活泼哈。”老板娘热络地套近乎,叁言两语说到正题,“项嘉,听说你还没男朋友?”
擦拭柜台的手顿了顿,项嘉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客气,点了点头。
“我有个侄子,今年叁十,人挺老实,在大公司做程序员。”老板娘眼睛挺毒,盯着她的脸猛瞧,越瞧越觉得她底子不错,笑成朵花儿,“个头也挺高,一米八还多,就吃亏在嘴上,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一直耽误到现在……”
“香姨,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打算结婚。”项嘉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脸上的笑僵了僵,老板娘“嗐”了一声,道:“哪有女人不结婚的呢?平时上班这么辛苦,家里就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点儿,过几年再生俩孩子,日子多有盼头……”
“香姨,我不能生育。”项嘉轻飘飘地扔下重磅炸弹。
“啪嗒”一声,咪咪虾条落地。
她回过头,和呆站在那儿的程晋山四目相对。
老板娘难掩惊讶,强端着笑脸安慰了两句,转身逃走。
她们那年纪,大多有一套思维定式——
不生孩子,家早晚要散。
这媒人,不当也罢。
程晋山回过神,将虾条捡起,连着手里的洋葱圈一起递到项嘉面前。
“吃哪个?”研究明白自动售货机的使用方法,他有一肚子炫耀的话要说,却被她那几个字堵回去,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装没听见。
项嘉撕开洋葱圈的包装袋,手指套了两枚进来,“嘎吱嘎吱”,慢吞吞品尝。
中年妇女的八卦能力不容小觑,不出叁天,她的“难言之隐”就会传遍整个市场。
这样也好,再也不用提起精神应对各种各样的热情推荐。
程晋山也跟着“嘎吱嘎吱”吃虾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不生孩子挺好,小孩儿麻烦得很,你看虞雅姐家那个浩浩,没事就会揪我头发。”
他又没心没肺地乐起来:“这回头发剪短,可没得揪了,改天去气气他!”
项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姻缘,被自己彻底斩断。
可程晋山的桃花运,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