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不归紧握刀柄的手一颤,心脏猛地抽痛,但到底没将那一刀刺出。
萧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腕,目光惊惧地望着眼前这个半边脸戴面具的白衣女子。
他从未遇过武功如此高深的人,简直恐怖如地狱修罗。
沈静姝跑上前来,只扫了一眼萧景便将视线跳开,看向思不归。
思不归却意外地没有看沈静姝,而是一挥手,唤来了韩七和老九。
老九和韩七一人一边抓起萧景往外头拖走,思不归将刀收回刀鞘,终于回头盯着沈静姝。
失望,沮丧,无力……种种情绪弥漫在心头,思不归目光里的灼热终于在这一刻被扑灭,变为死寂的黯淡。
像是跳跃烛火的蜡烛被人一口气吹灭,沈静姝眼看这一切的变化,心脏倏地缩成一团,竟是难过地疼起来。
尖锐又突然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沈静姝在这一刻终于发现,原来思不归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这么重了。
而她,在刚刚还那么不讲理的扇了她一巴掌。
武功如此高强的思不归,真要生她的气,要她的命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其实思不归并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呀,如果她要伤她,早就弄伤她不止一次了。
心中懊悔不已,沈静姝忍不住轻轻地唤思不归,第一次想要去触碰这个人。
可没等她抬起手,便听思不归低低说道:“沈静姝,你走吧,我放你走……”
什么?
沈静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这一刻她感觉到的竟不是欣喜,而是心慌。
她终于是耗光了她的耐心,让她心灰意冷了么?
心慌不能自已,沈静姝忙要去拽思不归的衣袖,却终于慢了一步。
衣角从手里滑落,徒留一丝光滑,沈静姝眼睁睁望着思不归提气跃高。
可就在这时,方才运气跃到半空的思不归,突然感到下腹一阵绞痛,胸口亦是发闷。
真气运转瞬间乱套,思不归登时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从半空跌落了下来。
“不归!”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沈静姝一惊,只来得及朝她落下的方向狂奔,想去接住她。
然而终究是没赶上,只能眼见思不归掉下来砸在一棵桃树上,压断树枝落到地上。
沈静姝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扑到思不归身边,小心抱起她。
思不归虚弱地咳嗽两声,竟又吐出一口鲜血,沈静姝看得痛心不已,一面替她擦着嘴角的血沫,一面哭着朝庄里大喊:“来人!”
……
金陵面色凝重,手执银针一根根刺入思不归身上的穴道。
几乎是给扎成了刺猬,沈静姝绞着帕子在旁看得心惊肉跳,不禁死死咬住嘴唇。
心里不断祈祷思不归不要有事,转而却又见思不归身子一挺,朝旁吐出一口黑血。
沈静姝险些没哭出来,却终于听见金陵舒了口气,道:“好了,阁主应该无碍了。”
取下思不归身上扎的针,金陵拿了汤药准备喂给思不归,沈静姝赶紧从后扶起她。
眼见思不归吃了药,脸色逐渐有了些红润,沈静姝悬着的心才算落回了一半。
让思不归靠着自己,也好让汤药流下,沈静姝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问金陵道:“金医师,不归……她怎会如此伤重的?”
金陵看了一眼沈静姝,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
“先前娘子中毒,阁主担心娘子受不住功力,所以割了娘子的手心换血,将毒引到自己身上,后来阁主外出,急着赶回来,路上淋了雨,今天又情绪起伏,还跟别人动了手。”
叹了口气,金陵又继续道:“换血之法有风险,当初阁主劝都劝不住,中途险些走火入魔。”
沈静姝听得心惊,末了才颤抖着执起思不归的左手,果然瞧见了一道浅浅的刀疤。
金陵察言观色,适时地止住话头,退了出去。
房内再无别人,沈静姝抱着怀里虚弱昏睡的思不归,再也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思不归灼热的抒情:“我心悦卿卿,自也希望卿卿心悦我。”
泪水不断落在思不归乌黑的发上,沈静姝不禁喃喃道:“你这个呆子……”
思不归这一昏迷,就到了翌日的午时才悠悠醒转过来。
沈静姝一直在旁边守着,因为彻夜未眠,所以有些撑不住,便握着思不归的手小寐了一会儿。
察觉手被带着动了一下,沈静姝急忙惊醒,抬头去看思不归。
“不归?”沈静姝欣喜万分,“你醒了?”
“……”
思不归眼神有些迷茫,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便要挣扎着坐起来。
“哎,”沈静姝急忙去扶她,“你别乱动,你……”
思不归却蹙着眉,冷漠地将她的手拂开,硬邦邦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静姝一愣,随即又听思不归道:“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派人送你出庄。”
知她是怄气,沈静姝也没辩解,只说:“我等,我等你……好了再说。”
“我让你走!”思不归突然反应激动,“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不要你同情!”
莫名酸涩,思不归却强忍住这股情绪,扭过头不想理沈静姝。
她喜欢沈静姝,也想被沈静姝喜欢,可若这喜欢是因为想对她报恩,那与施舍有何区别!
心里闷疼得厉害,思不归正欲唤人进来把沈静姝送出庄去,突然听见一声“噌”。
似是刀锋出鞘的声音,思不归骇然转头,却见是沈静姝拔出了一柄匕首,正对着自己的心窝。
“不归,我知道是我伤了你的心,如今若再说什么我喜欢你的话,也太迟了……”
“终究是我醒悟得太迟,你若要我走,我走便是,但这之前,总该还你些东西的。”
说着便似要狠狠剖开自己胸口,思不归瞳孔放大,那一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下床就朝沈静姝扑去。
沈静姝闭上眼睛,握紧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刺,却突然感到匕首在半空凝滞。
睁开眼睛,却见思不归怒目而视,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匕首。
丝丝鲜血流出,沈静姝吓得一下松开手,思不归遂将那匕首远远抛开。
思不归心有余悸,若再慢半步,沈静姝岂不是要自裁而死?
手臂忍不住地发抖,思不归几乎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不禁是惊怒交加。
“沈静姝,你疯啦?!”
思不归瞪着沈静姝,咬牙切齿。
“你要死,死到庄外去啊!你……”
思不归气得眼睛都发了红,可话还未说完,便被沈静姝打断。
“我就是疯了!”
沈静姝也是急了,眸中带泪。
“我就是疯了呀……”沈静姝声音哽咽,“我就是疯了……不仅喜欢一个女子,还是当初夺了我清白的人……”
莫名其妙被人绑来失了清白,沈静姝以为自己起码可以守住最后的领地,谁知道自己的心也沦陷了。
“……”
沈静姝抽噎着哭得伤心,思不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正想找帕子给沈静姝擦擦眼泪,沈静姝突然往前一靠抱住了她的腰。
思不归整个人顿时僵住,心脏不争气地又狂跳起来——这还是沈静姝第一次主动抱她。
“不归,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沈静姝低低地哀求,“等你好了我再走。”
思不归又好笑又好气,末了推开沈静姝一点,用没受伤的左手捏起沈静姝的下巴。
“你要跟谁走?跟萧景吗?”
沈静姝急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我救他,是想要他带一封信的。”
思不归皱眉,疑惑道:“什么信?”
沈静姝无奈,只好心虚地跟她说了当初在阳城寄信的事情。
思不归当真是哭笑不得,沈静姝的信可被她截在手里呢,谁知又能引出她这么多的忧思。
可眼下不好明说,只得安慰一番,答应沈静姝派人去送家书。
如此才算解开心结,思不归终于感到右手的疼痛,还有身体的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