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风是静止的,雨也是静止的,他穿行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望着形形色色的人,却永远找不到与他有关的事物,瞧不见除黑白外的其他颜色。
“老周那孩子瞧着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啊,根本捂不热。”
他父母单位的叔叔阿姨都很照顾他,可偶尔,他也会听到那么一两句他们背地里才会谈论的话。
是啊,他父母没了,家里也没有指望得上的亲戚,平常都得靠那些叔叔阿姨轮流照顾,他该是心存感激的。
“你看老周夫妻俩出殡那天,这孩子连哭都没哭,可能,是生性凉薄吧。”
其实,对于生死,他很早就有了概念。
在爷爷过世的那一年,爸爸就跟他做好了约定,如果有一天爸爸出了意外,他会担负起男子汉的责任,照顾好妈妈。
可如今,妈妈也没了,那他就只能照顾好自己,反正他爸妈还在世的时候,他大多也是这样自己照顾自己的。
做个听话、懂事、不哭不闹的好孩子,是错的吗?他不明白。
成年人的想法他搞不懂,那么同龄人呢?他好像更加弄不明白。
身边的同学都喜欢说他是关系户,仿佛,他能进市一中读书,就是用他父母的命换来的。
没有人看到他的努力,也没有人在乎过,他每次都靠前的年级排名。áǐρò①8.∁òⅯ(aipo18)
任何难听的话,不用经过考证,就能扣到他的头上,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够合群。
是的,不够合群,这是他第一次因为父母的事情和同学动手后,老师对他说的话。
“虽然这件事是他的错,但你平常也该多跟同学沟通交流,班级是个大集体,你总得合群啊。”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读书啊,他没有打扰过任何一个人。
难道只是因为他不和人交际,那些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叫他扫把星,说他克死了他的父母,还吃死人的红利吗?
如果说,得知父母殉职的消息时,他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那么那天下午,他眼前的白也成了模糊不清的灰。
浑浑噩噩的走在操场上,耳边是尖锐的铃声,所有人都在朝着他的反方向奔跑。
有人用奇怪的目光回望他,他也茫然不知,就那么一路走到了操场最角落,那个堆放运动器材的小平房里。
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哭。
坚持不下去了,做男子汉好累啊,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呢?爸妈真的是因为太讨厌他,才宁可死掉的吗?是啊,大人都说他凉薄、捂不热,好像爸妈在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被墨绿色垫子遮住的夹角,很黑,黑的看不见任何的光。
空气里,掺杂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他靠在排球架上,目光空洞的望着某处,泪水像决堤似的涌出眼眶,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如同一滩死水,只等着西斜的落日,带来昏暗、绝望。
“你其实很害怕吧?”
突然,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怔,猛地抬头,是一张他未曾见过的脸。
他本能的朝后躲避,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如困兽般警惕的盯着那逐渐凑近的女孩。
“一个人会害怕、会孤单都是正常的,我们还是小孩子嘛,等我们变成大人就好啦。”
女孩忽然又停止了靠近,找了个不远的地方坐下,跟他呆在了一个水平线上。
“哭也是正常的,男孩子也是可以哭的,你如果不好意思被别人知道,我会保守秘密。”
他的眉毛越皱越紧,他不明白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们很熟吗?她认识他吗?这是在安慰他?
或许,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吧,如果知道他就是那些人口中命硬的扫把星的话,她说不定一秒都不想多呆。
“我在这里也哭过的,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呢。”
女孩后仰着,靠在了另一侧的架子上,西斜的落日霞光正巧透过器材室的通风窗口,照在了她的头顶。
“分你一半吧,不过,如果下次你碰到我在这里哭,也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看着女孩左右比划,要分出一块地给他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好笑。
能随便分给别人的,还叫秘密基地吗?而且这是学校的财产吧,她就算分了也没有用啊,谁想来都能来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看到陌生人哭,都不知道人家在哭什么,还能说出这么一堆鸡汤。
他收回视线,准备整理一下情绪就离开这个地方,可方才的那股压抑感,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一些。
那些奇怪的话真的安慰到他了?他皱起眉头,扭头又打量起早已闭目养神的女孩。
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他又靠上了排球架。
算了,两个奇怪的人何必还要互相嫌弃呢?他也偶尔合群一次吧。
他扭头望着女孩的侧脸,此时,落日的光正映在她的头发上,是浅褐色的,让人舒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