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另一个人的经历转嫁过来的厌恶,很可能会因为一个利益的出现、一次愉悦的交集、一场说不准何时会来的意外,而产生动摇。
只要不是自己切身受到的伤害,人总是会在必要的时刻变得宽容、豁达。
就比如齐太太,即使她本身也厌恶会出轨的男人,即使她和杜朝颜的关系还不错,她也不可能会为了杜朝颜而永远将苏牧拒之门外。
为了能谈成生意,顺利上市,苏牧能做的让步要比其他公司大得多,而且齐家这些年一直跟苏氏有合作,知根知底,他们要控制起来也方便趁手。
圆滑世故能立得起来的苏牧主外,心思通透百变不惊的杜朝颜主内,对于齐家来说,没有比他们这对夫妻更好的备选。
如果杜朝颜跟齐太太诉苦,表明让她帮自己阻止和苏氏的合作,齐太太一开始肯定会答应的,但随着利弊分析和齐老先生的软磨硬泡,她的坚持便会动摇,最后,杜朝颜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会如何劝说自己。
‘公司上市,赚的钱多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没离婚前这都是你夫妻共有的财产。’
所以,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杜朝颜从一开始就打算让齐太太亲口吃到这只死苍蝇。
她表现的像个被丈夫哄骗的妻子,自欺欺人的说着出轨后的婚姻还能修复,甚至感慨世界上本就没有几个忠贞的丈夫。
齐太太看着曾经和自己相像的小辈变成了最厌恶的样子,自然会对改变她的苏牧产生厌恶。顺着这条思路继续走,她和齐老先生也会开始怀疑,能将杜朝颜都改变的男人,或许有着深藏不漏的另一面。
那么,这个不忠诚又有所隐瞒的人,是否还适合进一步合作呢?
要搅黄这一单生意,就差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了。杜朝颜靠在苏牧的身边,目光四下扫着,最终在靠近拐角的墙边,找到了端着酒杯也正打量她的男人——傅云庭。
“你刚刚和齐太太聊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今晚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全盘心思都扑在齐家人身上的苏牧,当然没有发现怀中人的异样,他的手臂半贴着女人裸露的后背,手掌握着她的腰线,低头又追问似的“嗯?”了一声。
“也没说什么,”杜朝颜收回视线,仰头笑着回他,“就是请教了一下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怎么样才能如此恩爱的度过五十年,像他们一样办金婚宴会。”
听杜朝颜对二人的未来还有期待,苏牧将望着齐先生夫妇的视线收了回来,眉眼尽数化为春水,唇畔擦过她的额间,柔声道:“等我们金婚的时候,我们办场更大的。”
依稀记得,当年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杜朝颜在网上意外刷到了某位女星的豪华婚礼,苏牧也说过类似的话。
‘朝颜,将来我一定给你办一场比这个更豪华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嫁给我的选择没有错。’
其实她并不需要什么豪华的婚礼,选择苏牧,也从没想过要让什么人来认可,人生是她的嘛,只要她觉得幸福快乐不就好了?
哪怕现在什么都有了,她其实还是最怀念刚创业的那会儿。那个窄得只能过一个人的楼梯,能透进风的老旧玻璃窗,被她糟蹋过无数次的小灶台,还有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和在冬夜里牢牢抱住她怕她冻着的男人。
细细回想,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懂她了。
杜朝颜将那一闪而过的回忆抛到脑后,半眯着眼睛如从前那样,露出恶作剧后的笑容。
“不过,齐太太好像因此回想起了齐老先生以前做过的事,最后请教,就成了吐槽……”
苏牧先是愣了愣,随即宠溺的叹口气,顺着她说道:“好吧,那从今天开始,恐怕真的要换齐老先生来骂我了。”
两人相视而笑,还没来得及让杜朝颜再调侃两句,齐老先生派来的人就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只带了几句话,意思似乎是只打算见苏牧。
之前已经快搭上线的生意嘛,肯定不会立刻就被斩断的。
苏牧怕这一次得谈很久,就提前准备送杜朝颜离开,她摆摆手,提议把司机和车留给晚归的苏牧,改让周青来接她回家。
凭着这些日子积攒下的好感,这世上就没有比周青更让他觉得放心的男人了。
故此,苏牧立刻就给打了电话,把人送到酒店大厅候客的沙发上,就转身去见齐老先生了。
早就潜伏在暗处的傅云庭没一会儿就坐到了杜朝颜的身边,手里还端着那杯快摇混了的红酒。
“看你们这副样子,他到现在还没发现?”他试探着挑眉。
杜朝颜不答,只低头自顾自的回复着备用微信里顾思白发来的消息。
“他发现了?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傅云庭微微皱眉,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颇有些无语的冷笑一声。
“各出一次轨就当相互抵消了?我倒不知道,在你杜朝颜的思维里还能这么算账。”
他静静盯着杜朝颜,见她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打算递过来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就垂了下去。
“你拿这事换了什么?重回公司?继续帮他谈生意,帮他赚钱?从前你好歹是个老板吧,现在做这些?变成翻版的安妮特别有意思?”
男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刻意,那眉眼间的嘲讽似乎是硬生生凹出来的。
每次面对杜朝颜那冷冰冰的硬刀子,他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自卑的人面对别人的沉默,总要拼命往回找补点什么。
这次,杜朝颜倒没有晾他,停下打字的手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淡淡的反问:“谁说,我帮他谈生意了?”
“你来这儿,来跟齐太太攀交情,不是在帮他谈生意?”傅云庭做作的躺到沙发靠背上,一脸戳破对方伪装的快意。
“合同不是还没签嘛,谁知道最后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说完这一句,杜朝颜便又低头重新点按起屏幕来。
男人见状有些不服气,重新坐直身子,刚打算再继续理论,脑子里闪过的一丝不对劲,就立刻堵住了他的喉咙。
半晌,回过味来的傅云庭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杜朝颜。
“你把那事搅黄了?”
看着杜朝颜不置可否的挑眉,他心中更是笃定。
“为什么?你不知道苏牧急着拿下这个项目,是为了让齐家帮他上市吗?”
杜朝颜丝毫没有情绪变化的眸子,让男人的心里微微一惊,张了张口,似乎不太敢印证自己心中的那个预感。
“你……要阻止他上市?”
她仍旧没有说话,只笑着回了他一个眼神。片刻的呆滞后,傅云庭将双肘压在膝上,满脸都写着费解二字。
“为什么呀?上市之后,苏氏的市值肯定会涨,不管你离不离婚,对你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坏事吧?搅黄它,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上市后股权会很复杂,而且准备上市是需要审计的。”
男人再一次陷入了呆滞,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
为什么她不希望股权复杂?为什么她不想让公司被审计?是因为苏氏有问题?可苏牧一心想上市啊,杜朝颜才刚回公司几个月,绝不可能发现连苏牧都不知道的问题。
傅云庭的眉头越凑越紧,如果不是苏氏有问题,那就是杜朝颜有问题,难道她……
“你不会,是想独占整个公司吧?”
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在女人鼓励似的目光下,带这些迟疑的继续道:“你已经开始动手了?在苏牧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在得到对方赞赏的笑容后,傅云庭忽然觉得身上激起了一阵恶寒,女人啊,心狠起来的时候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重新平静下来后,傅云庭再次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和苏牧是竞争对手。”
有了先前的经验,此刻他已经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杜朝颜的脸,生怕错过一点细节,而会错意。
“我抢走这次合作,对你来说也不是好事吧。说不定,我下一步就会吞掉苏氏,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们两家结了不少仇,我不可能因为苏氏换了主人而放弃。”
“那就来吞,”说了半天才说到她在意的点,杜朝颜放下手机,难得露出点和善的笑容,“你努努力,最多半年后吧,拿市价来收,我就卖给你。”
这大概是傅云庭人生中经历最为复杂的一夜,他的思绪起起伏伏,波动程度甚至超过了暴风雨下的海平面。
“你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公司?”超出认知的现实,使得他不自觉前倾了身体。
“那你当年那么拼的抢生意,甚至不惜拿身体来挡我的车,现在又甘愿冒着被抓的风险吞苏牧的那份,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通啊!杜朝颜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以事业为先的形象。
他们最多的交集就是在谈判桌上,无数次针尖对麦芒的交锋,让他一再确认对方就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有段时间,他甚至认为苏牧之所以会出来创业,也是受到了杜朝颜的影响。当年杜朝颜宣布退下来,他也是默认了,那是苏牧希望她能安心的回家先生个孩子。
可现在,一切的事实都在告诉他,杜朝颜根本不想要这个公司,她甚至都不想要更多的钱,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那是为什么呢?当初的种种又是为什么呢?男人陷入了沉思,他看着杜朝颜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道全世界最难的题目。
或许是他忽略了什么,那个最简单,也最明显的东西。
“为什么……”傅云庭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还是差点什么。
还没等他问出口,一只宽大的手就将他前倾的身子压回了沙发上,紧接着一抹灰色闯进了眼帘。
是周青,那个从前总跟在杜朝颜身后的秘书。没了往日那套干练的黑西装,傅云庭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看这身灰色运动服和还泛着潮意的短发,应该是运动到一半就急着赶来接人了吧。
“没事?”周青压着他,扭头望向杜朝颜,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简直和他的上司如出一辙。
“嗯,”杜朝颜起身,绕过沙发站到他身旁,背着手的那副娇俏模样,比在苏牧面前时还自然,“回家。”
随着肩膀上的力道松懈开,傅云庭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是爱啊!她对苏牧的爱!那个曾经让他都羡慕的东西。
傅云庭飞快的站起来,喊住杜朝颜,刚打算说出他猜测到的结论。可看着她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回望着自己,男人的话就又堵在了喉咙里。
今晚她说的话很少,几乎都是他在猜,每一步佐证都是通过她的表情,云里雾里的,根本不足以说服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这就是杜朝颜聪明的地方,她不会留把柄,但她想透给别人的话,总能准确无误的传到那个人的脑子里。
一个愿意为了所爱之人的梦想而拼尽全力的聪明女人,呵!真应该让苏牧知道,他为了那点肮脏的欲望,究竟失去了一个多么珍贵的宝贝。
可惜啊,自己也是无法拥有珍宝的人,傅云庭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从那个男孩,再到今天,站在她身边的周青,都非常清楚的展现了她的标准。
“说好了,半年后,等我。”
吞下满腔的话,最终出口的就只有这八个字。
把带着痛苦回忆的东西都丢给别人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这是你值得拥有的,杜朝颜。
————茶言茶语————
设计型社畜,商业内容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所以设定就跟随情节需要走了,请勿当真,我就是小儿科商战,为虐渣完全不在乎是否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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