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抬手接过书匣,待身侧小内监上前来拆,眼望座下,“都平身罢。”
紫袍玉带如潮涌,宫乐再起。
殿外,天武官抬邺齐使礼分东西向入,列于殿下,以东为上,而后退出殿外,左右舍人将殿门掩上。
无了殿外朝阳之光,里面顿显森冷。
书匣已拆,内监置书于案上,退至座后。
英欢看着那匣中之书,却是不取,只望着古钦,问道:“此次为何而来?”
古钦又拜,而后抬头,手指殿上诸礼,“为贺陛下大婚而来,”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为我邺齐皇帝陛下求尚邰涗宗室之女而来。”
殿中静悄悄的,不出一丝声响,仿佛谁也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过了许久,朝臣们才猛地反应过来,倒吸气声此起彼伏,互相望过,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英欢怔了半天,眼中才是一动,手飞快上前将匣中之书取出,一边展开一边道:“你说什么?”
语气惊且不信。
古钦却再未开口,只是定定地站在殿中,眼望殿角一侧廊幔。
她目光如火,扫过手中之书,唇微颤,又看了一遍,而后蓦地一合,胸口起伏不休,扬袖,狠狠将那书匣砸至座下,对位列于前的中书三位老臣道:“你们看,看后告诉朕,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声音抖得不能自禁。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欲尚邰涗宗室之女为后?!
撕破了天她也不能相信,他竟会遣使来提这种要求!
那一夜紫薇花香扑鼻,他俯下身,握着她的足踝,慢慢替她着起丝履;他揽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些话,至死她都忘不了。
心间火苗嘶嘶,火燎般的痛,痛得她浑身直冒冷汗。
他怎能如此对她……
他怎能?!
世上可有比他更狠毒的男人?!
世上可有比他更无情的帝王?!
十年辛酸尽归杵州一夜心杳,只是点蜜不足以成全其后之恨,痛亦深,苦亦多,她亏欠他多少,他便伤她几倍。
满腔俱是怒意俱是痛恨,却不能在这殿上、在众臣面前泄露丝毫心中情境。
于袖中狠掐自己,忍得牙都将咬碎,才定住面上之色,稳住眼中之神。
再辛苦不过如此,再难耐不过如此。
这世上有何人能知她的苦?惟有一人,可那人更让她痛!
廖峻及其它二位宰执政事阅毕国书,均是皱眉,再呈归于御前,“陛下……”却实在不知能说什么。
殿上人人皆惊,谁能定得下心思来想此事?!
古钦收回目光,抬眼去看英欢,辨不出她面上神色究竟如何,便道:“为彰两国盟好,还望陛下允之。”
英欢下巴微扬,脸色苍白,红唇一点惊目,不肯开口。
古钦朝殿侧走两步,从天武官奉至殿上诸礼中取出一样来。
那方盒于众多物什间格外出众,黑漆木外裹着繎金挑丝番缎,素底红案,花贵牡丹,朱色似血。
他交给内侍都知,抬头对英欢道:“此一物,是我上亲为陛下准备的。”
内侍都知捧盒一路呈上,英欢垂眼,伸手接过,冰凉缎面划过掌间,竟带起一阵战栗,令她心慌。
挑开盒口封带,揭开盒盖,一眼看去,手不禁一抖。
方盒在她掌间,越来越烫,盒面之案似血,盒内之物带血,她的脸,也似要溢出血来。
那一铺锦单,方方整整地叠于盒间,其上沾了血,干涸之色暗泽无光,却刺得她眼痛。
痛,痛,痛。
那一夜的痛,后来的痛,此时的痛,一波缠着一波,瞬间裹身,逼得她几近窒息。
他竟拿此物来辱她……
眼角渐湿,心中再作不得思量,她手腕一软,那方盒便落于御案之上。
英欢侧过头,对内侍道:“备墨。”
朱墨并笔依言呈上,眼前一片红。
她重又展开国书,拾笔蘸墨,腕飞挥就,四个朱色大字成于最后一折纸上,压着那些细密小纂,罩着那方玺印。
如血触墨,朱乌相染,辨不出彼此。
她将那书匣合好,推至案边,声音甚哑,对古钦开口道:“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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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远渡重洋来探望我,明晚要去接他,许是不能更新……后面几日的更新争取保证,望大家能够谅解……^ ^
卷二一则以欢,一则以喜欢喜四十五
岁暮天寒。
燕平皇城宫内,初雪未销,皑皑之色望之不尽,百花已绝,惟有寒松挺秀。
嘉宁殿东暖阁中存了丝丝热意,四座三足青铜鎏金熏笼置于殿角,热气沾着香风,于殿中轻荡。
御案上黑木描金书匣已开,匣中之书平摊于案上,折中带褶,细密小纂满满于上,只是一眼望去,除却最后一纸上那四个朱色大字,再也看不见旁的。
笔力之重,像要戳穿纸背。
深红色的四个字,尽显飞扬跋扈之势,似冬雪中渐渐漫开的一滩血,含着奇冷之意,极痛之感,缓缓染至心间。
贺喜身*座背,眼望那纸,伸手抚上去,指尖轻摩,将那四个字一个个地按压过来,反反复复,几要将纸磨破。
锦绫袖口满是暖意,掌间却是冰凉。
他阖眸,脸上棱角愈显锋利,面色黑沉,终是住了手,合掌于案上,再也不动。
他遣使至邰涗,呈国书于她御前,可她却纵笔其上,朱涂书中之言,又将这书匣送还与他。
逆胆泼天,无礼至极,当世罕见。
可这天下除却她,也再无人敢这般对他。
案侧一角,青花龙凤纹棱口洗中清波涤荡,乌墨之迹仍在,一丝一丝浸入水中,衬得那折上朱字更是刺目。
——喜之不尽。
她允邺齐之请,她道,喜之不尽。
可他心中为何如被薄刃凌削一般,片片透血!
就这四个字,便是她要同他说的话。
他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