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只身一骑而来,竟然当真会放出那一箭!
他甲下袍裤俱湿,倘是那一箭侥有偏差,又该如何是好!
无邺齐大军在后,只此一人在前,风圣军将士俱在身侧,谁也避不开,谁也躲不了,谁也走不得。
……这男人,是在逼他对他动手!
邰涗将士们兵刃绽光,只等狄风开口发令。
不论刀箭,定让这男人命绝于此!
狄风心底僵硬万分,夜里烛下,英欢之言,脑中犹明。
……如若他来,便不得伤他。
是她与他相约,他助她,她便要对得起他这一次。
狄风眼里无光,邰涗大军只听他号令,可他却开不得这口。
此刻如何能放他,又如何能不放他!
马过之处,将士们如水一般,向两侧漾开,给他让道。
他看向贺喜,就见那人眼中灼灼,手忽然朝马侧伸去,一把握住长枪之柄,将枪从土中拔起。
狄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抽剑,可却不及他快!
电光火石间,那人已策马而来,手中长枪划地而过,扫起一片沙尘,遮天蔽日,让人看也看不清。
贺喜猛地抬手,长枪直指狄风身前,正对心口。
铜刃发光,枪缨暗红似血。
狄风拽缰侧避,以剑相抵,刃划枪杆。
可剑枪未碰,贺喜便已收手,一举一掷,长枪飞出阵外,落在远处。
然后看向狄风。
狄风手中之剑僵在半空中,作不得反应。
他蓦地抽鞭策马,只一瞬便至狄风身边,手自马侧抽剑出鞘,剑尖抵入狄风胸前铠甲。
甲片间缝被撑开,裂成两半。
四下俱寂。
金属碎裂刺耳之音,响颤阵前阵后。
他停手,剑力未消,甲下单袍亦破。
冰冷剑锋直抵血肉之躯,刃泛银光。
风圣军将士们脸色发青,远远看着,欲动却不敢动,只怕一动,那人便会剑穿狄风胸膛!
贺喜盯着狄风,缓缓开口:“她是朕的。”
狄风身子一震,胸口暖意渐消,剑冰入骨。
这人弃军不顾,独身前来,引弦开弓,逼他出手,全都是为了这一句话——
是要让他明白,他不是对手。
败他于邰涗大军阵前,为将者,再辱不及此。
狄风心底沉沉,眼中黯了颜色,低声开口:“兵阵不敢动,陛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贺喜剑柄向下稍压,“朕此时一走,你护驾不力,罪加一等。麾下将士不服,朝中又无容身之地,非死即流,你留在邰涗,还有何用。”
狄风猛地抬头,大惊,他……
贺喜手腕轻动,剑尖收离,只近狄风身前一寸,声音压得极低:“朕走,你领军来追。逼邺齐大军破南岵西境而入,你才可立功。”
狄风咬牙,看着他。
贺喜嘴角微扬,策马驱近一步,“你以为朕不知她心中的打算?”
狄风心中潮起潮落,喉头梗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人……如何能知道她的打算!
本以为贺喜意在羞辱他,何曾想到,这人心思如此之沉,用计如此之绝!
他看着贺喜,心底转念间便定了心思,低低吼出一声:“走!”
不及贺喜再言,他手中之剑一出,狠划贺喜身下马臀,待那战马嘶鸣发狂猛冲之时,自己飞快策马上前,挡在风圣军阵口,扬手以剑指天,压阵不动。
贺喜人马之影朝东奔驰而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将军!”
“将军!”
“将军!”
身后邰涗大军吼声震天,人马俱动,怒不可忍。
狄风冷眼回身,唤一路斥候过来,“去探邺齐大军此时行至何处,探完疾速回来相禀!”
又唤三名都指挥使来,“各领麾下将士,近陛下车侧护驾!”
而后回望大军,“留此待命,待我禀过圣上,便去追袭邺齐大军!”
阵前将士群情激涌,呼声不断,甲胄抖动之音传至阵后车驾之处,令人心惊。
前面黑漆漆压成一片,事成何由,英欢于车中根本看不清。
只见得沙飞沙扬,贺喜与狄风策马相近,剑起剑落之间二人骤停,随后贺喜便飞马而走,狄风在阵前亦不知吩咐着些什么。
沈无尘与吕封早已下车,二人俱是胆战万分,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英欢眼望阵前,就见狄风扬鞭抽马,飞快驭马过来。
他翻身下马,人近御驾,而后低了头,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是何心思,他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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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一则以欢,一则以喜欢喜二十九
英欢闻得此言,人一下便僵了。
她抑住怒火,“他要如何?”
狄风低声道:“让臣率军相追,将他逼入南岵西境。”
英欢脑中思虑陡转万变,阵前诸事连成一片自眼前晃过,随即顿明!
她望贺喜相助,其意并非仅在解狄风之困。
若邺齐大军前来扰驾,邰涗便断无让道与之入南岵之理,纵是她先前应了他,邰涗国中朝上亦不会同意!
邰涗内乱留尾未平,国力不堪兴兵举事,她实不愿与其相缠,所以才出此策,所谓其后贬狄风至东境以成南岵之事,不过是骗他罢了。
……却没料到,他比她更绝,竟放大军先行,孤身赴此,逼狄风出手,迫狄风相追,势必要让邰涗与邺齐抵死相缠。
这天下,有她便有他,她的心思瞒不过他,他的手段亦只是为了她!
英欢看着狄风,微一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有火,“便依他所说。待他入南岵后,朕着龚明德将他麾下大军全数与你,你且留境不归,京中诸事朕替你办妥。”
狄风点头,随即欲走,却又被英欢叫住。
她抿了抿唇,脸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