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齐国使臣抵京,英欢下旨,于九崇殿设宴款待。
来者甚是年轻,姓古名钦,邺齐国三年前那一科的进士一甲第一名,现在将将升至五品,说是天资卓绝,颇受贺喜宠信,放在翰林院任差,又时常在崇勤殿给贺喜讲书。
宴席之间,宫伎奏乐起舞,文臣武将但列两侧,酒酣食足,竟无一丝两国不穆之意。
英欢于座上,不碰酒盅,亦不动银筷,眼睛只打量着坐在下首右侧的那个年轻男子。
头发高高束起,一根木簪直通而过,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却是透着灵黠之光。
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席间言谈不卑不亢,措辞得当,连邰涗朝中平日里最梗古不堪的老臣也对他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英欢拢在宫袖中的手攥了又攥,紧了又紧。
那妖孽身旁随随便便一个五品文臣便是此等风姿,休论别的名臣武将了!
心里面不甚舒坦,此等人才,若是能在邰涗,该是多好!
正兀自想着,古钦便朝她位上望了过来,眼中含笑,触上她的目光,竟是躲也不躲。
英欢心头冒出点火苗子,这人当真胆大!
是他心中本就瞧不起她,还是那妖孽身边的人均是不惧天不怕地的?
古钦本是笑着望她,望到最后竟嘻嘻笑了起来。
身旁有人提醒他,“古大人是不是略有醉意了?”
古钦摆摆手,仍旧是笑着,当着这殿上朝臣们的面,大声道:“来之前没有料到,邰涗国的皇上竟生得如此国色!”
这一句大不敬之言从他口中冒出,殿上诸音瞬间皆弭,空留筝弦断声,在这大殿之上空悠悠地撞来撞去。
那古钦仍是无事人一般,自顾自地端起面前酒盅,一饮而尽,然后又笑道:“诸位怎么了?莫不是我先前之言错了?难道诸位不觉得,纵是天仙下凡,也难及陛下此容么?”
英欢的脸色愈发黑了去,往日里都道邺齐国皇帝贺喜好色无边,眼下看来,这好色莫不是它邺齐国男子的通性?
殿上朝臣中早已有人坐不住,直直站起身,满面涨红,指着古钦便道:“休得出此狂言!古大人也不瞧瞧自己是在哪里,怎的如此放肆!”
古钦一不起身二不还嘴,看也不看那人,单单又直冲冲地望向英欢,笑道:“我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况且,我也不是邰涗的臣子,自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了。这次自邺齐而来,实是奉了我上旨意,想来赎先前被狄风将军虏至邰涗国内的八千平民百姓的。”
他那口气,真真是笃定万分,让人听在耳里,竟不似商量,而是命令。
狄风一张脸冰得渗骨,盯着古钦,心里恨不得抽刀上前,将那狂妄男子于殿上斩成两半。
英欢环视一圈殿上众人,目光锁住古钦,眨了一下眼睛,竟是笑着道:“古大人,想拿什么来赎?”
她那一笑,堪比殿中金花,蓦地晃亮了古钦的眼睛。
他一下子站起身,上前两步,立于英欢御座之下,笑道:“我此次前来,带了白银十万两,匹帛五万匹,陛下觉得如何?”
英欢望着他,眼帘轻动,红唇微颤,端的是一副娇人之色,“不够。”
古钦看着她那神色,竟一时间怔了神,直等身后有大臣咳嗽,他才反应过来,慌忙道:“那陛下想要什么?”
英欢轻轻一晃宫袖,掩唇而笑,道:“朕喜好什么,怕是邺齐国内人人皆知罢?”
古钦愣了愣,迟疑了一瞬,“陛下的意思,难道是……”
英欢眼中颜色暗了一方,脸上却还是笑着,开口道:“朕,好男色。”
古钦万万没有想到,当着这殿上众人,英欢竟能出此大逆之言,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应对。
身后已有人在笑,古钦才刹然回过神来,对上英欢的目光,心中略有愤愤之意,这女人,是故意让他难堪不成?
于是便扬起下巴道:“陛下若是好男色,那也好办,但等我回了邺齐,选上百十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呈至陛下面前即可。”
英欢放下袖子,脸上笑意渐消,“若想赎人,可以。古大人,朕想要你邺齐国内最俊的男子。”
古钦不禁又愣住,她……
还未等他想透,便见英欢唰地起身,一袭红底金案冕服耀亮了殿前众人。
她抬手,气势迫人,将案上酒盅举起,猛地泼下来,盅内酒水洒至他脚下,溅了他一袍子。
古钦犹在怔愣,耳边已响起英欢万般深冷的声音:“回去告诉贺喜,若是他肯来做朕的男宠,朕便把那八千百姓还给你们!”
一字一言,掷地有声,震得这殿上人人都傻了。
英欢看着面前古钦脸上色泽万变,唇侧一勾,眼角一挑,心间一笑。
当日那妖孽在两国阵前道她荒淫无度,今日她便将那羞辱,百倍奉还与他!
但看这古钦回去后,那妖孽会做何想法!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喜四
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徒留了那最后一句的回音。
殿外有疾风而过,擦得那黑漆殿门刺耳一声响。
殿上满满当当地站着朝臣们,却静得似夜里无人时一般。
人人面上神色均是诡异万分,无数双眼睛都偷偷朝殿中站着的古钦望过去。
古钦额角渗汗,头低着,竟是不敢抬眼看前方御座上的男人。
贺喜褐眸浅阖,又猛地睁开一瞬,开口道:“再说一遍。”
古钦嘴巴张开,嗫喏了半天,仍是不敢再言语半字。
贺喜望着他,眼角微皱,有细细的纹路漫出,“朕让你,再说一遍。”
语气一霎间便变得陡刃刚硬。
古钦深吸一口气,手不禁又往袖内缩了一缩,小声飞快道:“她说,如果皇上肯去邰涗国做她的男宠,那八千百姓便悉数遣回邺齐境内,否则,想也别想。”
邺齐已入夏日,外面天气虽尚未热起来,可这殿内却是闷闷的。
往日早朝下了便是一身大汗的这群朝臣们,今日却觉得周遭阵阵冷风扫过,心都跟着抖。
贺喜的手握着御座旁的钿金扶手,身子僵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