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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 第125章

吻她的额角,轻声道:“臣说过的话亦不会忘。”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外面候着的宫人哪个敢看,都慌忙背身往两侧行远了些。

英欢脚下发软,手扶上殿门侧柱,龙雕之纹硌得掌间微痛。远处他的衫袍之边时起时落,随风而展,清俊之影在天边金霞之下愈加轮廓分明。

青色宫砖放眼不及尽头,人生如风似路,时缓时急,绵长不休,此后多少年便要由这男子相伴而行。

可心中,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念着那一人。

纵是无法相伴。却也绝无可能相忘。

这许多年过来,她对不起旁人对不起自己,所欠之债越来越多,心底惟一澄明之处不过是,对得起这世间万民而已。

一朝错逢,步步为乱。

人情错叠相交。如死结一般越缠越多。谁骗得了谁谁又能救得了谁,到头来只怕统统会成这天下棋盘上地废子罢了。

再强些……再强些又能如何。她再怎样也不能视身侧之人为无物,置天下伦常于不顾。

前方人影已无,她收回目光,转身入殿,手背之伤始觉痛。

殿中熏笼未燃,一室阴冷,恰似她心。

大历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上册殿中监、翰林医官宁墨为皇夫,不欲令朝臣贡贺,不降制于外廷,止命学士草词付中书。

大赦天下,免京畿南北二路税赋一年,宫中不升宴,京内不结彩。

邺齐燕平皇城之内一片清冷。

三月将过,春时过了小半,宫中桃李杏梨花开满树,芳香馥郁,春意盎然,却无人鸟之音,处处透着肃煞之意,空气中隐约飘荡着血腥之气。

夜已将暮,宫灯俱燃,天上无星,只有皎月一轮,斜斜挂于藏青天幕之上,光洒清辉,映透斑驳疏影。

嘉宁殿开,两个内侍在前持灯疾步而行,低首照路。

贺喜脚下步子快如风,身上玄色锦袍下摆前后晃动,面色黑沉不得以辨,同这夜色徐辉搅至一起,叫人心中生出冷战。

一路行至宣辰殿乃止。

贺喜立身于宫阶前,下巴微抬,眼望殿内未熄烛火之光,眼里明暗相错,停了停,才又大步踏阶而上。

殿外侍候的两名宫女闻声回头,见是他来,面上俱显惊色,慌忙下阶相迎,“陛下……”

贺喜不语,直直向前走去,一步比一步重。

宫女急忙上前替他推开殿门,小声道:“皇后不知陛下今夜会来,奴婢们丝毫没有准备……”

贺喜瞥她一眼,目光冷硬,抬脚迈过门槛,待两个宫女欲跟进来时才低声道:“留在外面。”

殿门于身后重重合上,殿内烛火通明,金花银饰处处可见。

他朝内走了几步,才入内殿,便见闻声出来的英俪芹,不由止了步子,低眼去看她。

英俪芹一见是他,面色讶然带惊,随即又略略转喜,低首行礼,轻声道:“臣妾不知陛下今夜会来……”

贺喜看她一眼,负手往内行去,见案上有酒。不由挑眉,几大步过去坐在一侧,想也未想便斟了杯攥在掌中。

英俪芹将肩上挽纱拾高了些,慢慢走过去,顺眉低眼地在他身侧之位坐下。脸色微微有些红,解释道:“是臣妾自邰带来的酒,因是就留在这儿了。”她见贺喜不语不动,不由又道:“此酒虽非御酒,却为邰皇帝陛下最爱,滋味甚为独特,陛下且尝尝看……”

贺喜闻言,眉峰微微一动。“是么。”随即抬手,杯沿沾唇,喝了一口。

琼浆过喉入腹,甜辣之味是那般熟悉,热烫之意撩人心肺,久不能忘。

他沉眉,嘴角轻扯一下,仰脖将杯中酒液饮尽,而后将玉杯重重扔至案上,再也不碰。

醉花酒。

酒似其人。品酒便是品她,只是在今夜,他不愿再饮这醉花酒。

英俪芹见状,眉尖轻蹙。轻声道:“陛下今日是否心情不佳?”

贺喜侧目,不置可否地望着她,不发一词。

英俪芹垂下眼睫,又道:“臣妾听人说,陛下白日里动了大怒,于朝上将章台谏当众杖刑三十。”

他开口,声音冷漠,“谁允你论朝事了。”

英俪芹脸色转白。忙道:“陛下误会臣妾了……臣妾听闻章大人是因驳陛下欲遣使再赠贺礼与邰皇帝陛下,才惹得陛下动怒……今日本就是邰皇帝陛下大喜之日,臣妾以为婚典既过,陛下也不必复赠贺礼至邰……”

贺喜侧过脸,挑高了眉头盯着她,脸色愈发冷了去。“朕知道今日是她大喜之日。不需你再提醒。”

英俪芹低下头,咬紧了唇。不再开口,手一圈圈搅着臂纱,眼睫渐湿。

贺喜却突然伸手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低声道:“看着朕。”

她轻颤,对上他似火之眸。

烛光下,她一双眼蓝黑之光交泛,发丝垂鬓而落,面若初春桃色。

丹铅其面,点染曲眉,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堪称美人之色。

贺喜看她半晌,松开手,转而探至她脑后,将她发上繁多饰物一样样抽出拆下,随手扔到地上,待她青丝披落之时又将她看了看,随后手指划上她地脸,顺着眉一路而下,轻轻将她面上脂粉刮了刮。

他合指轻弹,面色不变,开口道:“她从来不着饰,亦不敷脂粉,可她却比你美得多。”

英俪芹轻喘一口气,忍着泪,“陛下……”贺喜不待听她说完便已然起身,撩袍轻甩,便往外走去。

这一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这宣辰殿中的人是惟一同她沾了关系的,因是忍不住,非想来这看一眼。

可看一眼,心中却是更失望。

他想她,想见她,想要她,却得忍着她同旁的男子行大婚之典,在这一夜宿于旁的男子怀中。

只消一想,胸口怒意便要喷薄而出,恨不能翻掌抛却家国江山,只去掳回她地心。

人至殿门时,身后却蓦地响起跪地之音。

“陛下……”英俪芹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后传来。

他回身,见她俯身跪在殿砖上,脸上挂了泪珠,身上衣物已褪大半,雪肌娇躯在烛光下颇为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