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才尽!”她不耐烦地喊一声,扭过头就要走。
沈无尘一大步跨至她身前挡住她,手稳稳搁在身后不再碰她,低头盯着她地眼,低声问道:“你到底恨我什么?这三年你在朝任京官,多少同年羡慕你还来不及……”
她冷冷一笑,目光瞥向他,“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我恨我颇负一身之才,却于礼部主客案下废了整三年。”
沈无尘眉一皱,却未立时开口说话。
她喘一口气,再望向他的时候眼里泛起了水光,“你一路平步青云直上九霄,何曾体会过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你用了不到十年便坐至工部尚书一位,年纪轻轻便能与朝中诸多老臣平起平坐,何曾受过不得施展才华的委屈!你问我为什么不作文章诗词。却不想想我这三年心境如何,又能作得出什么好文章来!”
沈无尘闭着嘴一路听她讲完,才开口,“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当年冲动,不顾后果。不顾君面臣体,只图一时痛快。你眼下之行与当年,丝毫无差。”
她握紧了拳,恨不能真地揍他一顿,让他再不能这般淡然说道。
明明身负可媲之才,却受天差地别之遇。
知道自己做得不会比他差,却终是得不到证明自己地机会。
当年他才华政绩为天下人所道,就连她也是拿他做榜样。所想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超过他。
却终是不能。
不但不能,还要见他一日比一日强,自己一日比一日弱。
沈无尘不惧她眼中恨意,仍是道:“若想成大事,需得先敛敛自己的性子。”
她撇开眼,低声嗤道:“我能不能成大事,与你何干。”
沈无尘压着气,“惜你所负之才,不忍见你落魄。”
她嘴角一歪,竟是轻笑一声。“都道文人相轻,沈大人何故如此在意我?”她抬手,伸指轻轻勾了勾沈无尘地下巴,“莫不是沈大人真的看上了我这副皮囊不成?”
这一笑一勾。当真是搅乱了沈无尘地心潮。
雪夜昏灯之下,她的笑灿若繁花,粗眉横扬却带着几分风情,眼如波唇似峦,明明是男子之貌,却透着女子惑人之媚。
不禁大骇。
他后退两步,止不住心中潮起潮落之震,一时间竟不敢再看她。
深吸两口冷气。才定过神来。
再去望她,就见她已回复了先前冷漠之态,正斜眼看着他。
沈无尘展了展身上之袍,低声道:“若是皇上此次肯用你,莫要负了皇恩,亦莫负了你自己。”
她听他说完。样子似是要走。便不再与他多言,直直转身。飞快地往前行去。
几步之后,忽闻身后有重物倒地之音。
声音闷闷沉沉,令她一惊。
她回身望去,就见沈无尘人歪着倒于雪地之上,头磕进一侧雪堆中。
废物。
她心下暗骂一声,这人居然连走平路都能摔跤。
欲待他起身之时将他嘲讽几句,可却久久未见他动,身子硬直不已,于远处看来竟像死了一般。
她心中略慌,忙跑过去,蹲下来使劲将他的头从雪里抬起来,“沈大人!”
无人应她。
她伸手一探,还有气,高悬地心放下了些,然后将手移上去……
额头滚烫滚烫的,烫得她手指冰凉。
她咬咬牙,起身费力将他的身子撑起来,弯了腰托他在背后,一边边往里面走,一边低声骂道:“沈无尘你个窝囊废!倘若被冻一冻就能出个好歹,我定要给你写篇这世上最低劣地墓志铭!将你一生才学功绩贬得分文不值……”
肩上撑着的身子微微一动,随后重重咳了起来,良久不休。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才欲再骂时就听他哑且无力地声音自头顶传下来——
“如若我死能得你一篇文,纵是墓志铭也值了。”
她胸口一紧,似是有什么东西被人强行塞了进去一般,憋得她难受不已。
好容易缓过气来,她想也未想便抬脚朝身后踹去,听见他吃痛地闷哼声,才又骂道:“都烧成这德性了,还不忘拽你那酸兮兮地风骨!”
沈无尘气喘不匀,头似千钧重,直往下垂,阖眼之前低低吐出一句话,语气终是隐隐带了愤恨之意……
“曾参商,我从未见过你这种落井下石的无耻小人……”
她听见骂人之话自他口中而出,忍不住咧嘴一笑,用力将他往前拖着走去……听他骂人可比听他说教要顺耳多了。
夜色茫茫罩雾,雪迹长痕蜿蜒不止,渐行渐远。
两人口中呼出地白气轻飘相缠,于这寒夜中平添一丝暖意。
其实今天才是我的情人节,七千字以贺亲娘孤单情人节啊情人节……
小沈其实是我心头大爱,真的。
祝大家都能幸福。欢喜每一天。^ ^
卷三欢若平生,喜之不尽帝业十七
京中尚寒,积雪初融,殿角晶冰落水,于阳光下盈盈透亮。
廊外阶下淌着细细两条融雪小溪,直漫至殿门,浸入砖缝里,处处透着微暖之意。
殿中熏笼只留了两座,诺大一室不存丝毫热意,冷冷清清似是无人一般。
英欢朱裳铺案,垂旒扫座,玉腕裸亮压于案上,执笔却是不落。
曾参商立于一侧,身形端正笔直,红唇一开一合,声音脆亮,正在给英欢讲书。
英欢侧对着她,眼睛半寐,神思倦怠,不知是在听她讲,还是在想旁的事情。
曾参商口中虽是未停,眼睛却直看向殿角一边站着的那个宫女,面上满是掩不住的好奇之情。
殿中宫人皆被英欢遣退,独独留了这一人。
虽是留着她,可也不吩咐她什么,只是让她立在那边,同听曾参商讲书。
曾参商将那宫女上下打量了几回,心中愈奇,口中之语竟卡了一卡,僵在那儿说不下去了。
英欢侧过脸望向她,眉尾轻扬,“怎么?”
曾参商自知失态,忙收回目光,低了头,“臣一时疏了心神,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