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说完,自己赶紧也吃了一块。鲜美的滋味瞬间融化在舌尖,几乎是囫囵地吞了下去。一抬头看见能武不动,眼睛却又红了,赶紧问道:“你怎么了?肉不好吃?”
能武擦了下眼睛,说:“好吃。谢谢嫂子!”说完低头大吃。
林娇知道能武一向懂事,见他吃得香,自己也开心,两人就着许久没吃的干白饭,一下把一盘肉扫了个底朝天,最后连汤汁都拌了饭。林娇收拾了碗筷,吩咐能武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做生意的事,便端了刚才另盛出的一碗肉,朝石寡妇家过去。
原来林娇先前回村的路上,不但想了杨敬轩的事,以后的打算也一并想了下。按照医馆那个徐顺的话,能武三天要金针一次,路上来回就要大半天的功夫,长期的话很不方便。而且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把桃花村的牢底坐穿,以前只是没钱才没办法。现在手头有了一百五十两,除去还杨敬轩的十两和能武起头三个月治疗用的二十两,她再多留出了十两,算三十两的话,还剩一百多两。这一百多两虽然不是大钱财,但在县城里租个房子落脚,慢慢再寻合适的机会做个什么小本生意还是绰绰有余。
林娇已经想好了,做小本生意,一来是挣个糊口钱,二来也算掩人耳目。罗虎那边以后不定期还会有利钱,那才是大头。但这些都只是初步设想,还需慢慢筹划。现在她去找石寡妇,也不是立刻说自己要搬进县城,而是先透个口风出去,免得村人见自己现在突然有钱给能武看眼睛,以后还搬家进城,只怕会怀疑钱的来路而在背后议论纷纷。口水的力量,林娇是充分了解的。
石寡妇见林娇竟端来了碗红烧肉,惊讶不已:“阿娇,你哪来的钱买肉?”
林娇把碗放桌子上,凑到她边上低声说:“婶子,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前些天那场大水不是泡了好几天吗?水退了后我回家收拾屋子,见我家堂屋桌子下的那爿地松软下去陷了个坑,就想填泥夯平。没想到挖地的时候挖出了个小瓦罐,敲开了才发现里面竟藏了老银子。我称了下,也不多,就二十几两。能武是咱家的撑梁柱,以前没钱没办法,现在从地底起了银出来,自然以他为重。这不,今天就进城去找郎中了,说好明天带阿武去看眼睛。”
石寡妇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嚷道:“二十两还不多!莫非是你们老杨家的哪个老祖宗埋下的?这回也是你婆婆指点才起了出来的?阿武眼睛事大,应该的,应该的……”念叨了几句,忽然一拍大腿:“哎呀这可不能说出去,万一被你家那房大伯知道了,说不定要来闹分钱。”
林娇冷笑道:“早就分家过了,如今还干他们什么事?挖出了银子便要分,要是挖出欠条,他们也要分不成?以前我胆小怕事,如今和婶子走得近,胆气也壮了。他们要是敢来,我就敢拿棒子打出去!”
石寡妇点头赞同。林娇又和她闲话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
村里刚大水后的各种惊惶忙乱渐渐过去,善后步入正轨。公粮发放、防瘟有序、受损房屋的修缮接近尾声,田地里到处可见农人牵着犍牛翻耕补种的忙碌身影。
杨敬轩前几日终于得空去了趟县城衙门,把自己了解到的各乡受损和灾后恢复情况向李县令报上,又随他一道走访各乡。今天下午才得空骑老马回村,就见到桩奇怪的事。一路过去,见家家户户的墙里院外几乎都堆着大大小小几坨土,问了人才知道,原来头几天他不在的时候,村头老杨家的那个春娇在堂屋地下竟挖出了二十几两的老银,第二天就带了能武进城去看眼睛。这消息便似春风拂野,又似星火燎原,村人艳羡之余,心思都被勾了起来。有人回家关了门就偷偷拿锄头镐子对着自家的地挖了开来,当晚居然真又有人从院子的一棵酸枣树下挖出几串一提起来绳就断的铜钱。这下村人彻底红了眼睛,也不偷偷摸摸了,地头一回来,家家户户就挖了床底挖院子,挖了院子挖猪圈。
杨敬轩对村人的挖宝热情倒不担心。见人家挖出钱财眼红自己也想碰下运气,这很正常,过两天自然会消去,该干嘛继续干嘛。他只是对这事的始作俑者居然又是春娇感到有点惊讶。记得以前她向自己借钱时,就说是给能武看眼睛用的。他后来有一次路过峰林医馆,出于关心,便进去向徐顺打听过能武的治疗情况,没想到徐顺说能武一直没来看。他当时本是想问下春娇的,但又一想,万一她另有隐情,自己这个借钱出去的人当面去问这个,她会不会以为是在变相逼债?所以一直也就没开口问。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但是眼前浮现出她与自己说话时看着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就想到了山涧溪边的小鹿。小鹿也有这样一双透出纯洁和温顺的美丽眼睛。于是所有疑虑顿时又打消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真的送能武去看眼睛了,总是件好事。”
杨敬轩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了一句,经过她家附近时,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隐约可见院门紧闭,想起自那天在田垄上分开,已经好几天没见她了,心里忽然有点怅惘。回了自己家,和闻讯找了过来的村人商议农闲重建祠堂时顺带也一道建学堂请先生,凡本村适龄孩童都可入学,先生的束脩口粮由公田所得里出。这想法他从前便与杨太公提过,但一直拖而未决。现在提出来,几乎没什么人说不好便拍板了。本村有了学堂,一来原来上学的不用每天跑院去别村的私塾上,二来也有了叫娃娃们都能认字的机会。当爹娘的就算不指望自家娃娃以后能凭读书光宗耀祖,能写划自己的名儿也是件好事。
天色将近傍晚,村人渐渐散去。等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院墙外的那道豁口处,杨敬轩举目,见夕阳中远近四处的房舍屋顶都升起袅袅炊烟,唯独自己这院墙围出的阔大四方院落里却空空荡荡不见半分人气,身侧唯一陪伴的只有草炮。只它也日渐衰老,刚昨天又掉了颗牙,只怕也不能再长久随于自己了。破天荒第一次,心中竟生出了些许寂寥。感觉身后有东西在顶自己后背,回头见是侧头正用脸擦过来,回身摸了下它耳朵,笑道:“先填饱你肚子去。”
入夜,半弯月牙爬上柳梢头时,杨敬轩正蹲在屋顶。前些时候的那场大暴雨和水淹,彻底报废了这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趁现在有空,先把前屋的顶补好。
杨敬轩低头一直忙碌,忽然觉察到有异,仿佛有人走来。那脚步声虽极轻,却也逃不过他耳朵,抬眼望去,愣住了。看到竟是那女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