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努力维持两人间的平静,自认比京中任何一个妻主做得都要体贴了,结果还是没忍住闹成了这样。
她和萧炎二人这些天来虽然相处融洽,可总似乎是少了些什么,如今连表面平静也维持不住么?原本她信誓旦旦可以在这段婚姻中游刃有余,但现在她不那么确定了。两人相处,无论是哪一方一味迁就,都是长远不了的,更何况——十三摸摸下巴自嘲到,毕竟读了这么多年书,读书人的臭脾气还是染了点。
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在京城的最后三天,十三索性丢开心思,一心一意在大街小巷穿行,淘买货物,边关艰苦,物资匮乏,吃喝不用她想,但自己用的还是得提前准备,还得多备一些书,不然时日漫漫不知道要怎么消磨。
书铺进了新货,十三从里面翻出一大摞书,都是从前没看过的,用绳子扎了提在手上。
她往回走,突然驻足,不知不觉,她竟然又经过了那栋小楼,一如既往的没生意。
她心中五味陈杂,提步正要转身,一个小孩子拉住她的衣袖,“大姐姐,那边有个哥哥找你。”小孩指指二楼。
十三心头一跳,猛然向楼上望去,窗口处隐隐绰绰竟真有个人,她不由自主走过去。
此时她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满怀恶意地盯着她看,后来不知惹出多少风波。
踩着老旧的木板上去,仍是原先的位置,许久未见的蒋牧白一人静坐在那里,神色晦暗不明,清瘦了许多,见到十三,他站起身。
十三的声音有些艰涩,“蒋——公子。”
“你知道了。”蒋牧白一怔忪,却没有很意外,“你是如何得知的。”
“宴会之前那天我去了清虚观,见到了你母亲的牌位。”十三低声解释道,“之前——之前我在小院看到你,一直把你当成了萧炎……很可笑,是不是?”她自嘲道。
原来竟是这样么,从头到尾,他们都扮演错了身份,蒋牧白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该怨十三招惹自己,还是怨自己自视甚高,以为能把握一切。
“与你无关,我一开始也瞒了自己的身份。”蒋牧白深深看她一眼。
“对了,你找我有何事?”十三避开他的视线,“我听说你病了,现在可还好?”
“我为什么病贞安不知道么?”蒋牧白微笑却似叹息,“我不愿见你和阿炎成婚,所以逃走了。”
“蒋公子说笑了。”十三微微挺直脊背,镇定道。
“贞安何必紧张呢。”蒋牧白站起身,手负在身后止步在栏杆边,向下俯视街上的往来人群,盯着他们有些出神,“我不是回来纠缠于你,而今名分已定,我不屑为之。”
十三羞愧,“我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我的确有过想法,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决。”他停顿片刻,“贞安,若是我真的不愿意你和阿炎的婚事,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们分开,哪怕是现在。我曾经犹豫过,可是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无法放弃一些东西,那——甚至比我性命更重要,我是为之而活的。”
“你想要站在这大盛朝的顶端,亲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对么?”
“我不仅想要一个太平盛世,还要之后百年的太平盛世。”站在围栏边上,清风鼓动他的衣袍,仿佛也在替他助威,他目光灼灼,让人相信他所看的地方就有这么一个世界。
十三一直知道蒋牧白的志向是包裹了这天下,却没料到这志向比她以为的更大更广。
他会创造历史吧,十三想。
“所以贞安,我很早就已经放弃你了。”蒋牧白的声音平静的近乎残忍,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那天刚刚知道真相的他从未有过的冲动,本来想找十三道明,而后一齐向阿炎请罪,结果还未见到十三,却先接到了北方冰灾的消息,那一步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你……”十三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到最后却只化成一句,“千万保重。”今上身为皇子,执掌天下仍是这么艰难,可以预想,蒋牧白走的这条路会有多么凶险。
“小事一桩尔。”
蒋牧白觉得,自己注定是要走这条路的,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虚与委蛇,如何把自己伪装起来让别人亲近,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蒋牧白送的那把扇子,两个人都没有提,心照不宣地将它埋了起来,似乎未曾存在过一般。
“春闱的成绩我听说了,恭喜。”蒋牧白主动道,“我特意托人抄了一份你的卷子回来,贞安果真令人刮目相看,只是似乎最后没有写完?”
“被你看出来了。”十三坦率承认,“考场上还是稳妥为主,这个话题太过敏感,无法预料考官反应,便含糊盖过了,只求无功无过。”
这次的策论最重的一题是关于土地兼并,本来十三参考前世看的史书,根据大盛朝的实际情况提出了数条建议。可是土地问题不管在那个封建王朝都是根脆弱神经,牵涉太深,所以十三思前想后将最后几页拿了下来,重新补上一份,说的无外乎是上修文德,下治农桑,体恤百姓,整肃污吏这些包治百病的场面文章而已。
“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观真正的答案?”蒋牧白问。
“当然可以,不过都是我看书时候总结的别人话语罢了。”十三觉得,前世那些经验教训留在她这里也是浪费,还不如给能够施展的人,“只是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是珍珠还是鱼目还得你自己分辨了。”
“如此多谢,你派人放在楼下老板那里就可以了。”蒋牧白说到,“这次我回来主要有一事,听说鲁王那边有意让你顶通政史司的空缺?”
“父王已经同我说过了。”十三点点头。
“这么快……你千万不可以答应。”蒋牧白神色严肃,“我这次就是为了同你说这件事情。”
“其实夫君当场就替我推了。”说到夫君二字,十三有些不自然。
蒋牧白努力忽略心头一丝不快,笑道,“原来阿炎已经想到了么。”
“现在太女那边摇摇欲坠,眼下正是生死之关,你没有必要牵扯进去,太女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出来,到时候鲁王却不一定会保你。”
“我都知道。”十三叹口气,她何尝想不到这一层,这个时候被当做旗子塞进双方厮杀的战场,实在是个很不明智的行为。
面对着蒋牧白,可能太久没有人倾诉,十三忍不住道,“我承认当时父王提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心动,毕竟这么多年读书的唯一目标就是入仕,但道理我也都明白,只是我不喜欢萧炎什么都擅自定夺的性子,便是装装样子和我说一声不行么?”
蒋牧白心中微哂,萧炎和十三对上,会有这种